薑雅看著跪在面前的兄妹兩人，沉默良久，終於歎了一口氣，道:“起來吧，弄髒了衣服回頭還得我給你們洗。”

　薑淺予帶著哭腔道:“你要是同意的話，以後我們的衣服都自己洗。”

　原本嚴肅莊重的氛圍被小妮子一句話就給破壞殆盡，薑雅又氣又笑，“你想得美！”

　小妮子抹了一把眼淚，哽咽著道:“那再加上你跟我爸的。”

　饒是林軒滿腹心事，也有些忍俊不禁，薑雅更是啼笑皆非，板著臉斥道:“起來！”

　林軒趕緊握著小妮子的手站了起來，薑雅看著兩人緊握的手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起身道:“先去睡覺吧，一家人沒有過不去的坎，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薑雅說罷就走向臥室，到門前時卻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望著林軒和薑淺予，說道:“你們年紀還小，有些事情還沒到時候。”

　她意有所指，林軒跟薑淺予哪有不明白的，小妮子羞得臉頰火燙，根本不敢跟老媽對視，林軒有些尷尬應了一聲道:“您放心吧，我知道。”

　薑淺予伸手過來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林軒趕緊補充道:“淺淺也知道。”

　畫蛇添足的話反令小妮子更覺羞窘，繼續掐他，林軒疼的臉都快要變形了，還不敢出聲，薑雅眼不見心不煩，轉身回了臥室，林軒這才反握住小妮子的手，叫道:“停停停，再掐就青了。”

　薑淺予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啪嗒啪嗒地踩著脫鞋去了衛生間，林軒跟到門前，看著她洗漱，笑道:“如果媽不喊我們的話，不是沒洗漱就睡了嘛，現在還費什麽事。”

　小妮子握著電動牙刷很嫌棄地衝他翻了個白眼，刷完牙洗了臉，伸手關門，林軒為了不被毀容趕緊往後躲，叫道:“你幹嘛?”

　“尿尿！”

　林軒撇嘴道:“你還怕我看啊?把我當成什麽人了真的是……”

　沒聽到回答，林軒又站在門前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什麽聲音，才確定小妮子不會回答了，抱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趴在自己腳邊的呆呆去沙發上坐了下來。拿手機翻了翻，看到sky聊天群裡江映雪居然也出來冒泡了，整個聊天群似乎都因此而變得更熱鬧了起來，林軒於是也跟著湊了個熱鬧。

　薑淺予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林軒正在搶紅包，小妮子大概聽到了紅包開啟的聲音，湊過來看了看，見是江映雪發出來的，撇撇嘴哼了一聲，林軒抬頭看了看，然後沒搭理她，低頭髮紅包，小妮子就睜著大眼目不轉睛地繼續瞪著他，過了一會兒，見林軒玩得不亦樂乎，把她當空氣，就氣呼呼地哼了一聲，踩著重重的腳步聲轉身回自己房間。

　林軒頭也不抬地道:“給我倒杯水。”

　薑淺予回過頭來露出一副很凶惡的樣子瞪著他，結果發現林軒根本沒抬頭，白做表情的她站在那兒望著林軒的後腦杓，氣鼓鼓地瞪了好半天，發現這個混蛋根本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忿忿地走到飲水機前，四下瞄了一眼，沒看到林軒的杯子在哪，於是拿一次性杯子給他倒了多半杯熱水，撅著嘴巴走到他面前，兩隻手捧著往他面前一遞，依舊氣鼓鼓的瞪著他。

　林軒盯著她細嫩瑩白的手掌看了兩秒鍾，才抬起頭，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笑容，說了聲“乖”，伸手接過杯子，還不忘順便摸摸那雙纖嫩如玉的手掌，滿面春風、志得意滿地樣子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口。

　薑淺予見他毫不遲疑地接過杯子就喝，“啊”叫了一聲，林軒已經“噗”地一口把熱水全吐了出來，跟條狗似的直吐舌頭，薑淺予嗔道:“你傻呀，熱不熱你感覺不出來嘛?”又忙揮著小手對著他吐出的舌頭扇風，問:“燙得厲害嗎?疼不疼呀?”

　林軒嘶嘶地吸著涼氣，含糊不清地道:“你說呢?要不要用舌頭來感受一下?”

　薑淺予沒理他的胡言亂語，拿過杯子把熱水倒掉，然後重新給他接了杯冷水，林軒也不接杯子，喝了一口含在口中，這才覺得灼熱的痛感減弱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把水咽下去，這才歎道:“我總算明白武大郎是怎麽死的了，枉我這麽相信你……”

　薑淺予拆台道:“武大郎是被強行灌下砒霜，然後被潘金蓮用被悶死的。”

　林軒道:“誰說的，武大郎已經喝了好不好，就算潘金蓮不灌他也會喝下去的，而且砒霜都已經喝了，悶不悶的都會死。”

　薑淺予面無表情地盯住他冷冰冰地道:“那你想怎麽死?”

　林軒笑道:“牡丹花下死。”

　“不要臉！”

　薑淺予紅著臉罵了一聲，然後把杯子放到他手裡，轉身回房間，林軒忙叫道:“等等。”

　薑淺予停步回頭，睜著大眼看著他，林軒指了指自己身旁，薑淺予扁扁嘴，不過還是走過來坐下，問道:“怎麽啦?”

　林軒又含著一口冷水，過了一會兒咽下去才道:“我以為你有事，不然怎麽會這麽乖，讓你倒水就給我倒水。”

　小妮子把腦袋依在他肩膀上，不滿地咕噥道:“我本來就很乖好不好?”頓了一頓，又幽幽道:“原本有事，現在沒了。”

　林軒道:“那也可以說說嘛。”

　薑淺予抬眸看著他，拖著尾音道:“人家忙著呢，哪有時間聽我說話呀。”

　林軒把紙杯放在茶幾上，伸手捏著她的鼻子笑道:“這麽酸呀?”

　小妮子氣呼呼地把他的手撥開，嗔道:“玩你的手機去，不許碰我。”

　林軒笑著打趣道:“你這用詞有問題，不對稱。”

　薑淺予羞惱地掐了他兩下，林軒握著她的手，不再玩笑，問道:“你剛剛到底想說什麽?”

　薑淺予道:“沒有什麽啊，就是不知道明天該怎麽辦。”

　林軒轉頭望著她，笑問:“擔心老爸?”

　薑淺予遲疑著點了下頭。

　林軒道:“放心吧，爸那邊已經沒有問題了。”

　薑淺予瞪大眼睛道:“怎麽可能?”

　林軒欲言又止，小妮子立即發覺了異常，盯著他追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林軒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你還記得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

　“昨晚問的，記得嗎?”

　薑淺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林軒道:“好吧，發生的事情有點多，所以顯得隔太久了，我當時問你:如果沒有遇見你跟老媽，你覺得我跟爸兩個人現在會過怎麽樣的生活?”

　薑淺予不明白這個問題與老爸不會反對有什麽關聯，搖搖頭說道:“不知道，不過……也會有其他人出現啊，說不定也會有個妹妹。”

　林軒不由啞然失笑，捏著她光滑細嫩的臉頰說道:“你想太多了，一個因為酗酒、賭博而離婚的落魄男人，還帶著個拖油瓶，哪個女人願意嫁?”

　薑淺予不滿地道:“那當初媽為什麽要嫁?”

　林軒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爸在老媽面前表現的比較好吧，或者媽發現了他身上的閃光點，又或者覺得可以讓他改過自新，總之在這……現實裡，他們遇見並且結婚了。”

　薑淺予歪著腦袋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林軒想了想，重新問道:“你覺得老爸怎麽樣?”

　薑淺予道:“很好啊，對我也很好。”

　林軒點點頭，繼續問:“當時我要去打職業，爸一開始不同意……”說到這兒，頓了一頓，拉著小妮子的手站起身來，道:“回去說吧。”

　薑淺予有些羞，咬了咬唇，卻並沒有阻止，任林軒拉著她的手往房間走去，只是咕噥了一聲:“你還沒刷牙呢。”

　林軒笑道:“你在提醒我什麽?”

　薑淺予伸手打了他一下，嗔道:“注意衛生！”

　林軒點頭重複道:“嗯，是要注意衛生。”

　薑淺予哪裡聽不出他古怪的語調，又羞又氣，繼續掐他，林軒擔心真驚動了爸媽，趕緊關了客廳燈，拖著小妮子進了她房間，把門關上，繼續說道:“當時爸不同意，但他為了不讓我去打職業，或者說為了阻止我去打職業，而做出了什麽有效的行動嗎?”

　薑淺予在飄窗前的榻榻米上坐了下來，想了想後搖了搖頭，有些迷惑地道:“好像沒有。”

　林軒繼續問:“那前些天我們去蓉城過年，還有回老家的時候，二舅問起我怎麽休學打職業的事情，你還記得老爸怎麽回答的嗎?”

　薑淺予又搖了搖頭。

　林軒道:“他的原話是‘人家老板又親自打電話過來說，還有他學校老師也打電話，說怎樣怎樣，他一直又非要去，小雅就說要不讓他去試一下’。”

　薑淺予似有所思， 沒有說話。

　林軒沉默了一下問:“你明白我想說什麽了嗎?”

　薑淺予抬頭望著他，大大的眼睛裡，那澄澈明淨的目光似是吃驚，似是疑惑，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你當時就在注意這些?”

　林軒微微怔住，半晌沒有說話。

　薑淺予拉起他的一隻手，雙手握著，放在自己臉頰旁，輕輕摩挲著，柔柔地道:“每個人都會有缺點啊，我這麽自私任性，你不是也沒嫌棄我嗎?你也是啊，總是裝著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其實比誰都霸道。爸有缺點也正常啊，我們總不能一直盯著別人的缺點看，你平時不都很大氣的嘛，幹嘛對爸反而這麽……”

　她沒有再說下去，林軒卻已經明白她的意思，生活裡我們沒有上帝視角，很容易從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和考慮問題，不得不說前世記憶給林軒留下的烙印太深了，尤其是在對林義的印象上，所以難免耿耿於懷，這不至於影響到日常相處，但當面臨一些事情的時候，就很難保持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