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終於停止了念經。
我開口說道:“大師,打攪了。”
和尚緩緩的轉過身,打量了我一眼,問道:“施主何事啊?”
他轉身的時候,我看清了和尚的真面目,光頭,皮膚很白皙,臉龐清秀,身材勻稱,如果不出家,肯定是俗世的一個翩翩公子。怎奈何這樣的帥哥看破紅塵,六根清淨了。
我回答和尚的問話,“大師法號是什麽啊?”
“貧僧慧明。”和尚講話很慢,聲音低沉,有種磁性的味道,聽在耳朵中覺得很舒服。
“慧明大師,剛才我聽你念的經,只聽懂了幾句,卻不知是什麽經?”我打算先從和尚的職業習慣先和慧明建立能對話的基礎。
“哦,這個啊,我念的是。施主也懂?”慧明對我知曉佛經很吃驚。
我只是以前讀過而已,看過一些解讀,知道一點皮毛,但此刻需要憑借記憶讓慧明和尚覺得我很懂才行,這樣他和我才會建立一種信任,我就說了後世對這部經的看法:“略懂。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這句應該是說以般若智慧觀照自心而獲得解脫自在的菩薩,修行極深的般若智慧時,觀察洞見到集聚構成人我的**,感受,思想,意志,心識等五種要素,是因緣相依的生滅關系。他的本質是空,而非實體的存在。菩薩因徹見這五種集聚的要素是緣起性空,所以脫離生老病死苦以及一切的痛苦。不知慧明大師覺得如何?”
慧明沉吟片刻,說道:“施主的解釋很好,切合經意。”他對我的看法大為改觀,眼睛看得出來有一絲興奮之色。
接著,慧明問我:“那施主覺得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這句作何解釋?”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問慧明一個問題:“大師可曾見過舍利子?”
慧明搖搖頭,臉色露出一絲遺憾之色,“慚愧,我沒有見過。”
我就利用後世信息爆炸的優勢,給慧明灌輸起關於舍利子的常識來:“舍利是梵語的音譯,是人死後身體的總稱。舍利子,是佛陀遺骨火化後結成的珠狀結晶體,是心和佛相合的表相。佛陀入滅前,囑咐弟子收集舍利並且造立塔廟,使得後人在見到佛塔時能思慕如來的造化,弟子們依照囑托,架起香木焚化佛陀遺體,佛陀弟子從灰燼中得佛舍利。唐武宗會昌年間,佛舍利曾入長安,皇帝在法門寺興建了佛塔供奉。”
慧明在他那種年代,隻讀佛經,自然不知道這些傳聞附會,不免目瞪口呆,視我為博學多才的佛學大師。
他邀請我坐下來,和他一起探討佛經,我雖然會的只是皮毛,但不妨礙我滔滔不絕的講起來,反正真的假的,他也聞所未聞,自然選擇相信。
我和慧明交談了良久,他幾乎把我當成授經布道大師,這讓我心裡暗暗慚愧。
末了,我問慧明:“你是如何到這裡來的?”
慧明神色黯然,說道:“我是隨我師傅來這裡的。”
“那你師傅呢?”
“師傅已經成佛?”
“那你在這裡呆了多久?”
“我也記不得了,只是我天天在此念經禮佛,別無雜念,所以也不在意日月荏苒,歲月變遷。”
“哦。你也不記得了。你還有什麽牽掛的人嗎?不,不,我不該這樣問的,你當我沒問好了。”我發覺我太好奇了,這種問題也問一個和尚,這不是該問的,他們六根清淨,不留戀紅塵,問這個不是瞎問嗎?而且還會冒犯僧人。
果然,慧明臉色變得陰沉起來,雙目直視前方,顯得空洞無神。
該不會是我惹慧明和尚生氣了吧?我有些自責起來,怎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呢?
良久,慧明轉頭直視我,眼色清澈,問道:“於大師,我能叫一個故事給你聽,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還好,慧明和尚沒有生氣,於是我點點頭說:“你講吧,我認真的聽著呢。”
……
我到底姓什麽、叫什麽,我真的無從知曉的。我還在繈褓的時候,被親身父母扔在路邊,任由我自生自滅。
那是一個冬天清冷的早晨,如果不是我師傅下山化緣,聽到我的哭聲,救了我,我早就就死了。
師傅把我抱回寺裡,我就是在寺裡長大的。
我們的廟在王爺封地的一處深山裡面,就我和師傅兩個人。原先是有一個師叔的, 不過在我四歲的時候,就圓寂了。
廟很偏僻,平時根本就沒有香客來施舍,師傅在寺後開辟了幾塊地,靠種莊稼自力更生。
當然,如果遇到收成不好,或者需要換一些油鹽,師傅就會讓我守著寺廟,他自己下山化緣。
因此,直到我十七歲,也從來沒有下過山,也沒有見過師傅之外的人。
那一年,地裡乾旱少水,莊稼都枯死了,廟裡儲存的糧食也不多了,師傅年紀大了,不慎摔傷了腿,腿腳不方便,就吩咐我下山去化緣,帶一些糧食和鹽巴回寺裡。
師傅待我恩重如山,要不是師傅,我早就死了,所以,師傅的話,我很順從的聽了。
當我背著一個麻袋,拿著一個缽盂下山的時候,師傅拄著拐杖來送我。
“徒兒,下山去,不要和人爭吵,人家願意設施是善行,不願意施舍,也是本分,你繼續去別的人家化緣就好,千萬不要起怒氣,犯了嗔戒。”
我躬身,向著師傅雙手合十,道:“弟子謹遵師命。”
“好了,去吧,去吧。”師傅揮揮手,讓我下山。
我看著師傅有些佝僂的身體,眼中有些淚花,強忍著,轉身往山下走。
第一次下山,我看什麽都新鮮。山道彎彎,兩邊古樹參天,陽光透過樹枝間的間隙,投射在山道上,每一塊的光斑形狀都不一樣。往遠處眺望,青峰點點,綿延不絕,像是一堵堵屏風,擋住了更遠處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