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羅爺爺家吃完晚飯,母親私自拉著羅姑姑的手,讓她陪自己都一邊說話。
我想知道母親和羅姑姑說的內容有沒有關於孟秋的,我就悄悄的跟上去偷聽。
她們在堂屋門外的柱子後面悄悄說話。
“羅姐姐,我拜托你一個事情。”這是母親的聲音。
“哎呀,咱們就像親姐妹一般,別那麽客氣,有話直說,只要我做得到的哦,那沒得說,一定幫你做到。”羅姑姑為人豪爽,說話也是直來直去的。
“是這樣,我們那裡有一個叫做孟秋的後生,聽說借了城裡典當行王老板的錢,現在在王家做奴才,有沒有這事情啊?”母親終於問了我關心的事情,我就專心的聽羅姑姑怎麽說。
羅姑姑一聽母親一說,哈哈的小兩聲:“你說的是這事啊,跟你這麽說吧,全縣城的人恐怕都知道這事。那個叫孟秋的書生,其實是被人家設了圈套。”
母親聽了,吃了一驚,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羅姑姑有些得意的說:“我在這裡做生意也差不多快二十年了,這縣城的事情,就是縣太爺晚上吃的什麽菜,我都能打聽出來。典當行的那個王老板,人家背地裡叫他王金牙。知道為什麽嗎?”
母親搖搖頭,問道:“為什麽?我對著縣城裡邊的事情不了解。”
羅姑姑炫耀起她的博聞強識了,“這王金牙之所以叫王金牙,是因為他把自己的門牙拔掉,特地換上一顆金牙。他也不是牙齒壞了,而是聽算命先生說,金門守財關,就動了念頭,找了一個郎中,幫他換的。現在,他一說話,就露出一顆大金牙,他還引以為傲,不知道別人背地裡罵他。”
母親接著問:“那設圈套是怎麽一回事啊?”
羅姑姑解釋道:“孟家先前拿著祖傳玉鐲子來典錢,其實是好貨,那天王金牙的女兒王翠花也在典當行裡面,一眼就看中了孟秋的品貌,就慫恿王金牙盡量壓價,然後盡量讓孟家向王家借錢。看病從來就是一個無底洞,從王家借錢很容易,孟秋渾然不覺,入了圈套,越欠越多之後,就再也還不起錢了,所以王家就用這個逼孟秋,讓他當上門女婿。”
母親還是偏向我,有點著急的問道:“那孟秋答應了沒有?”
羅姑姑故意緩一緩,左顧右盼一番,然後慢慢說道:“那個孟秋好歹也是一個讀書人,家裡的獨子,自然是有些風骨的,所以他寧願為奴,也不做上門女婿,以免玷汙了祖宗。”
母親松了一口氣,我也松了一口氣,為奴還有除掉奴籍的指望,上門女婿那是徹底沒有指望了。
“那孟秋還在王家嗎?”母親問。
“那當然,他沒有錢還,不留在王家,還能到哪裡去?要是做了,王家報了官,那孟秋一輩子也說不清了。”
“哦。”母親沒有再問了。情況大概清晰了,只是要想幫助孟秋,還是千難萬難啊。
當夜,我心事重重,母親就安慰我,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總不會絕人之路的,也許明天升起後,就有轉機。
我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祈禱老天能對好人寬容一些,讓好人好好報。
第二天,天氣很好,不太冷也不太熱,羅姑姑說這樣的天氣適合逛街,她讓她的女兒靈兒陪我去逛街。
靈兒是一個活潑的姑娘,一路上嘴裡就沒有聽過,不停的給我介紹這個是什麽,那個是什麽,這個怎麽好吃,那個也很好吃,這件衣服很合身,那件衣服顏色很搭配……
如果我沒有心事,我一定會和靈兒一起快快樂樂的逛著街,愉快的吃著各種吃食,但此刻,我的心思不在此,因此一邊逛街,一邊頻頻眺望街上,盼望著能偶然遇到孟秋。
只是如果遇到了,我該怎麽辦?我該說些什麽這些我都沒有想好。
我們剛進入一家鋪子,靈兒拿起一盒胭脂讓我看,我還沒有來得及轉過頭去看,突然這時門口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紅色絲綢羅裙的女子,體態比較胖,姿色也不是很出色,只是此女子氣場比較大,讓人一看覺得這人霸道,有了避開的感覺。
女子後面跟著兩個丫鬟,穿著淺紅色長衣,捧著一個紫色的木盒子跟在胖女子的身後。
兩個丫鬟身後,跟著一個男人,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孟秋。此刻他畏畏縮縮的跟著這身後,像是渾身很不自在一樣,低著頭,完全沒有了往日風流倜儻、溫潤如玉的風采。
我一瞬間就明白,這群人是誰了。為首的定是王家的小姐,此刻在炫耀她對孟秋的所有權。
孟秋此刻也看到了我,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頭低得更厲害了,只能看見自己的腳尖了。
我的淚水一下湧出來,不顧一切的走到孟秋身邊,伸手拉過孟秋的手,哽咽的問道:“孟秋,你不認識我了?”
孟秋抬起頭, 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認識,陸寧,你還好吧?你弟弟還在讀書吧?”
我使勁的點點頭,回答道:“我還好,我弟弟還在讀書,只是你……”
孟秋不說話了,抽回自己的手,對自己的處境沉默以對。
王家小姐聽到外面的對話,醋意大發,朝著我怒吼道:“你是什麽人?憑什麽跟我家的奴仆說話?”
我不卑不亢的回答:“我和孟秋是故人,既然偶然見到了,就打一個招呼,怎麽就不行了?”
王家小姐拿我沒有辦法,就把怒火發泄到孟秋身上,她對孟秋大喊:“你馬上給我跪下,以後再也不許給外人說話。”
孟秋有些猶豫,也不想在我面前失去臉面,就站著沒動。
王家小姐大怒,抽上去就抽了孟秋一個耳光,罵道:“你要記住你的身份,你只是我家的一個奴才,讓你跪你就得跪。這就是告到縣太爺那裡,也是說得通的道理。”
我不忍孟秋下跪,就對孟秋說道:“孟秋,不要跪。”
但是孟秋不知道是不是糊塗,或者自認是王家奴仆,遲疑了一下,就撩起衣服的前襟,普通一下跪下去,把頭低垂著,不讓人看到他的臉。
我再也不忍心看下去,轉身就走,靈兒在後面喊我等等,追上來。
而王家小姐放肆的大笑,即使我走了很遠,我依舊聽得到王家小姐的笑聲,那笑聲如同利刃,割裂著我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