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有許多士兵,有捕快,有官員。
一個官員手裡拿著一紙文書,問道:“你就是高勇。”
我點點頭。
一個捕快插話道:“大人,他就是高勇,小人認得他。”
官員點點頭,說道:“好,那犯人就驗明正身了。來人,卸去犯人的腳鐐手銬,給犯人上斷頭飯。”
獄卒們就走過來,掏出鑰匙,打開我的腳鐐手銬。我舒展了一下手腳,被限制久了,手腳都不太靈活了,有些僵硬了。
獄卒們隨即就搬過來一個矮小的木桌子,然後擺上一雙筷子,一碗白飯、一碗肥肉、一碗青菜,一隻燒雞,一小瓶酒。
“吃吧,吃飽了就上路。”獄卒忽然變得和顏悅色,勸我吃飯。
圍著一群人卻沒有那麽好聲氣,冷眼旁觀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但肚子的確是餓了,顧不得那麽多了,坐下來,拿起筷子,大吃大喝起來。如果我真的沒有救了,就飽飽的吃上一頓,做一個飽死鬼,也不要做一個餓死鬼。
飯菜吃完,酒也喝完了,官員一聲令下,獄卒們手腳麻利的給我綁上繩子,插上斬標。然後拖著我,往獄外走。
我被送上一個囚車,旁邊圍滿了士兵和捕快,看樣子,我是插翅難飛。
囚車在街道上緩緩行駛,我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遊街示眾,只不過,今天我就那個被遊街示眾的主角而已。
街道兩旁站滿了圍觀的人群,有人搖頭歎息:“這麽年輕,就要命赴黃泉,哎!”
有人義憤填膺:“該!殺人償命,就該有這麽一個結局。”
有人事不關己:“你們說,是真的要等到午時三刻才開刀問斬嗎?不能提前一點嗎?我想看看熱鬧,又沒有時間等一個上午啊。”
還有小孩子不知道為什麽仇視我,朝我身上、臉上扔菜葉子。你們留著,洗洗乾淨,炒了自家吃了不更好嗎?
偶爾看見一兩個熟人,都是一臉的惋惜。
我有些麻木了,低下頭去,也不看兩旁的路人,專心的看著自己的腳尖。眼不見心不煩,我忽然感覺心靈有些寧靜了。
刑場是在東門外一裡路的一個小山坡下面的空地。那裡早早的圍滿了一群黑壓壓的人,要不是士兵們拿著槍在維持秩序,恐怕早就混亂不堪了。
刑場正中搭了一個台子,上面有行刑的地面,靠近下面的圍觀的人群,後面擺著一個桌子、椅子,是監斬官的座位。等下,他看到時辰到了,扔下一根令牌,我就要被開刀問斬了。
我被押下囚車,抬頭看時,劊子手一身紅色的短衣,包著紅色的頭巾,露出兩條胳膊,一臉絡腮胡子,目不斜視,大馬金刀的拄著鬼頭刀立在台子上面。
監斬官也早已就位,帶著一頂烏紗帽,紅色官袍,一縷不長不短的胡須,面容清雋,面無表情的端坐在位子上面,兩旁站著很多文官和士卒,架子很大。
台下的人群看到我來了,都想擠到前面來看得清楚一些,一陣騷動無可避免。
士卒們組成一道陣線,用長槍橫起來,阻擋人群的衝擊。
我被押上台子,被強壓著跪在劊子手前面的地方,面對人群,背對監斬官。
我抬起頭,四處尋找我娘的身影,我想,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面,她不會不來。
但是下面密密麻麻的人頭,我找來找去,怎麽也找不到我娘的臉。
時間就這麽一點一點過去了,忽然聽到我身後有人大聲的說:“稟報監斬官,午時三刻到了。”
監斬官例行公事的問道:“可曾驗明正身?”
有人回答:“已經嚴明正身,真是死刑犯高勇本人。”
監斬官就大聲說道:“既然是死犯高勇本人,依據刑部批複,準其死刑,今日正是其時。斬!”
我絕望了,我娘說的那個貴人在哪裡啊?我娘只是想讓我高興幾天、安慰我才這樣說的吧?
我心如死灰,閉上眼睛,任由台下人潮洶湧、議論紛紛。
我就要死了,我就要為我的過失去償命,紫衣姑娘,我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你家住哪裡,但是我害死了你,我這一條命就賠給你了。
啪的一聲,這是監斬官扔下的令牌掉在台子上發出的聲音,那聲音雖然很微笑,但被我自動過濾了台下人群的熙攘之聲,聽到了耳中。
接著我聽到劊子手往鬼頭刀上噴水的聲音,還感覺到他用刀比劃了一下將要斬下來的線路的寒意。
緊接著,一個不知道什麽人,可能是台子上的捕快, 一把扯過我的頭髮,讓我不由自主的伸直脖子,好方便劊子手下刀。
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我的思維已經空白,一切的部位都縮起來,就等著那絕命的一刀,然後我就會一刀兩斷。
我感覺到了劊子手已經高高舉起了鬼頭刀,正在蓄勢要用力一揮。
今天陽光如此美好,那錚亮的鬼頭刀也該反射除了耀眼的光芒吧,
台子下面的人群不再喧囂,都屏息靜氣,等到馬上到來的血腥場面。
別了,娘,恕孩兒不孝,無法為你娶一門媳婦,生一個孫子,無法為你老養老送終;別了,這美好而殘酷的世界,這裡有美麗的陽光,青翠的樹林,美麗的女人,還有矯健的馬匹,當然還有殺人的鋼刀。
原諒我,紫衣姑娘,我不是有意要撞死你,如果時間能重來,我一定不會走得那麽急那麽快,不過宋大人的催促,我會緩緩的駕駛我的馬車,平安的走好那一趟差事。
別了,人間,如果我來生還能做人,我一定不會再去做一個馬車夫,我寧願做一個辛苦耕作的農夫,整日守著櫃台的夥計,或者是貨場揮汗如雨搬運箱子和麻袋的苦力,那樣我可以平平安安的活著,陪著我的娘,娶一門不好看的媳婦,我也認了,只要平安活在一起就好。
但這一切如此樸素的願望,在今天都成了奢望,我就要離開,走入不可知的黑暗,我的頭顱或許會被掛起來示眾,我的軀體將會被埋入泥土,仍由它腐爛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