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早晨,梁博如往常一樣來到醫院,還沒到住院部就遠遠看到住院部的門口密密麻麻地圍著很多人。
梁博走近一看,才發現今天的住院部大門前面懸掛了一條很長的紅色橫幅,上面赫然的寫著“醫院草菅人命,還我父親性命。”這幾個大字。圍觀人群手裡也都拿著一張A4紙大小的傳單,抬頭同樣赫然的寫著:醫院草菅人命,還我父親性命。
梁博感覺事情不妙,怕是昨天死者的兒子來鬧事吧,來不及細讀傳單裡面的內容,直接擠進人群,一看,正是死者兒子坐在地上哭訴:“這個醫院草菅人命啊!讓我爸爸死於非命!”
他的旁邊還站著幾個大漢,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疊的傳單,正是剛剛看到的傳單,地上也散落著許多紙錢,死者的兒子哭訴一次,他們配合著呼應他。
看到這們的局面,嚇得梁博把拿在手裡的豆漿打了一地,梁博不敢冒頭,怕被死者兒子認出,也怕被人群圍攻,趕緊退出來,撥通了范主任的電話。
“喂,老師,你到醫院了嗎?”梁博小聲地問道。
“馬上到,怎麽了?”
“你待會直接從地下車庫上來,不要走門口,38床的兒子來醫院門口鬧事了,還掛了橫幅。”梁博激動地說道。
“什麽?”范主任驚訝地說道,“你趕緊去叫保安。”
“恩恩。。。”梁博答應著,轉而又說道,“叫保安都沒什麽用,好多人,要不要報警啊?”
話音剛剛落下,就聽到“滴嗚滴嗚~”的警車聲音。梁博轉頭一看,警車已經快開到住院部的門口了。
“老師,已經有人報警了,警車剛到了。”梁博轉述著剛剛看到的事情。
“恩,那你自己小心點,我馬上到了。”說完范主任就掛電話了。
掛完電話,梁博看到警車已經駛進了住院部大門口,下來了兩個警察,梁博一看,正是昨天來醫院的那兩個警察。
一位身穿保安製服的人迎上去,簡單地說明現場的情況,三個人邊說邊走向鬧事者,人群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很快又把剛空出的道給圍住。
梁博遠遠地看著,大約幾分鍾後,死者兒子跟著警察和保安從醫院大門內部走進去了,其他看熱門的人還是站在原地。
突然人群中一個人大聲說道:“各位,不好意思啊!大家從東門進入住院部。這只是個誤會,我們會馬上處理。造成大家不便,請諒解!”醫務科的肖科長正引導著看熱門的人群,梁博雖然跟他不熟悉,但是跟他見過幾次面。
肖科長見人群慢慢散去,也朝警察離開的方向走去。
2
地下車庫的范主任剛停好車,就接到了肖科長的來電,說讓他趕緊去趟醫務科。
范主任走到醫務科的會議室,同樣的地方,短短的幾天內,來了兩次,只是今天換了一些人:雷主任今天沒來,估計還沒這麽早到醫院;肖科長依然是坐在上次那個的位子,旁邊多了剛才來的兩個警察和醫院的保衛科的科長;對面還是38床的兒子,而他身邊的人由西裝筆挺的律師換成了一個面目猙獰的大漢。此時,警察似乎在盤問著病人兒子一些什麽。
范主任走進來和兩位警察打了個招呼,便坐到了之前坐的位子。
“我昨天本來就要找你,打你電話也不聽。你今天這樣的行為,你知道是妨礙公共秩序嗎?”警察問道。
“警察同志,
我是沒辦法,我爸爸他們被害死了。”死者兒子大聲道,說著指向范主任所在方向。 “行了哈,昨天我們都在這裡,你父親是自己跳樓死的,這個我們已經查清楚了。”年長警察大聲喝道。
“跳樓那也是被他逼得,不然好端端的怎麽會跳樓呢。”死者兒子繼續強詞奪理。
范主任見死者兒子指鹿為馬,便說道:“你爸爸為什麽跳樓,你應該更清楚吧,昨天中午你不是來過醫院了嗎?”
“我怎麽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去醫院的時候我爸還是好好的,肯定是你對我父親做了什麽,才會促使他跳樓的,警察同志,肯定是他!”
“本來昨天我聽說你晚上會來,我是打算好好跟你說這件事情,結果昨天等了一晚上你都沒來,還關機。”范主任擲地有聲的回道,“你今天還好意思聚眾鬧事,你知道不知道你父親就是因為你才跳樓的!你這樣的冥頑不靈,認識不到錯誤,你對的起你枉死的父親嗎?”。
聽到這的時候死者兒子似有些悔意,旁邊的大漢見狀,便給死者兒子使了個眼色,病人兒子便又恢復了剛才的口氣:“警察同志,肯定是他害死我爸爸的。”
“好了,差不多得了,范主任已經很客氣了,你還這樣咄咄逼人,你爸爸過世寫了一份遺書我看了,裡面寫的很清楚是怕你繼續敲詐醫院才被迫跳樓的。”年輕警察實在看不下,反駁道。
“如果一定要追究責任人,那麽這個人也應該是你啊!”
這時,旁邊的年長警察乾咳了一下,意思是讓年輕警察少說點,然後嚴肅地說道:“當然,你父親跳樓死的,這是事實,但這屬於意外事件,跟范主任與醫院肯定是沒有直接關系的。你今天公然在公眾場合亂拉橫幅、發傳單、撒紙錢這是擾亂公共秩序,我們是可以按擾亂治安罪,抓你和你的朋友進警局拘役的。”
死者兒子和他的朋友見年長警察不是好惹的,便軟了下來,他的朋友趕緊說道:“警察同志,別誤會,我們也是幫朋友忙,橫幅馬上撤。”
“恩,那就行。”年長警察正色道,“那就趕緊去撤吧。”
“人也要趕緊撤離醫院,你們現在嚴重影響了我們醫院的公共秩序。”保衛科科長嚴肅地說道。
“好,好。”兩人一副奴顏婢膝的嘴臉,說完急忙起身就走了。
見這兩人走了,警察也起身說道,“那我們也走了。”
肖科長和保衛科科長也趕緊站起來,握手感謝他們的幫忙,“謝謝,非常感謝!”
“沒事,他們以後還來鬧事,你們再打我電話。”年長警察邊握手邊笑著說。
警察剛走,范主任又想到了什麽,趕緊追出去,發現死者兒子已經不見蹤影了。
“怎麽,你這是找誰啊?”肖科長問道。
“還能有誰,就那個死者兒子啊!”范主任回道。
“你還找他幹嘛啊?”肖科長好奇的問道。
“他還欠著醫院的住院費用呢,還有他爸爸的屍體還放在太平間,也要人領走啊!總不能一直放著吧。”范主任說道。
“哦,也是啊,剛剛我也忘記了,光想著處理今天的事情了,那你趕緊打個電話讓他來處理掉這些事情。”肖科長回道。
“恩,我這裡沒他電話,我去科裡找我學生。”范主任說道,“那我先走了。”
范主任說完便神色匆忙的走了。
3
范主任回到科室後第一時間找到梁博要到了死者兒子的電話,電話接通後,范主任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是肝膽外科的范權山,剛還忘記跟你說了,你父親的屍體還在太平間,你趕緊來我這裡辦理下相關的手續,把他領走,也好讓他早日入土為安。”
對方語氣跟剛剛臨走時那副奴顏婢色的樣子又不一樣了,囂張地說道:“你們醫院還沒賠我錢,還想著我把他領走?”
“那是你的父親,你不領走?難道還一直放在太平間!你難道要他死都不瞑目嗎?”范主任氣憤地說道。
“我反正不管,你們不賠我錢,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別以為我會怕剛剛那兩個警察,大不了我以後不拉橫幅,但是我天天去你們科裡鬧,讓你們治不了病,直到你們賠我錢為止,我看我們誰耗得過誰,反正我現在有點就是時間,你就等著瞧吧!”
范主任聽到死者家屬這樣說,氣得發抖:“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我隨你怎麽說嘍,反正我就要錢,你晚一天給,我就多鬧一天。”說完就掛電話啦。
掛完電話,范主任一臉鐵青,一直低聲自語道:“簡直是不可理喻,無可救藥!!!”
站在一旁的梁博見老師這樣,明白沒達成協商,安慰道:“老師,不用生氣了,為這樣的人生氣不值當。”
“這樣拖下去不是個辦法。”范主任繼續低聲自語道,“不行,我得趕緊去找院領導協商下這事情怎麽解決。”
4
下午,院辦臨時開了個會議,會議內容是關於如何處理肝膽外科醫鬧事件。
會議結束後,院辦給出了處理方案:由醫院醫務科出面跟死者家屬協商,賠償15萬給死者兒子,另外病人花去的藥費總計3萬,醫療費用不計算,醫院共損失18萬,除去病人入院時交給醫院的5萬,即醫院實際損失13萬。雖然這件事情的過失不是范主任引起的,但是作為醫生,與自己病人溝通不當, 需承擔部分責任,醫院和范主任按7和3的比例進行賠償,即范主任需要承擔3.9萬的賠償費。
這樣的結果也不意外。雖然死者家屬投訴的都是些無理取鬧的事情,根本不是醫療糾紛問題,但是,現在的輿論形勢,只要病人及家屬鬧事,不管醫院有沒有錯,都是會選擇賠錢息事寧人,這幾乎已經成了醫院的“潛規則”。而醫鬧的人正是抓住了這點,才會有很多肆無忌憚的行為,甚至衍生出來一些職業的醫鬧者。
醫鬧賠償金額的承擔比例,一般是按照醫生有無過錯來衡量。若確實醫生有過失,那賠償金額是按照5:5的比例承擔責任;如果醫生本身沒有醫療失誤,則是按7:3的比例承當賠償。
也就是因為醫院采用這樣的處理方法,使得越來越多的醫生出於自保,收治病人的過程中多采取防禦性醫療。也就是說,碰到比較難纏的病人或者家屬,可能會預先選擇不收病人。因為不收病人,最多是承認醫院技術不過關,而無直接過失;收了病人,出現醫療事故或者無理的醫療糾紛,那就會無法善後。
這個處理方案出來後,醫療科也迅速聯系了家屬,賠了錢後,家屬才把死者領走了,這件事情才算是了結了。
只是這個處理方式,讓醫院年輕醫生感到心寒。這讓他們面對本身荊棘密布的醫療事業,變得更加的迷茫和不知所措。梁博也不禁在質問自己,作為醫生,面對病人的第一時間,到底是救人,還是自保?
而這件事情也讓范主任明白,有時候老鄉是會背後捅一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