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外,一條曲折的弄堂裡,一戶普通的人家。
房子並不大,總共只有兩間屋子,一間是臥室,另一間隔成廚房和雜物間。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正在廚房裡忙活著,她時不時還要大聲的問一句:“陶陶乖不乖?”
屋子裡傳出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陶陶乖,陶陶要是不乖,爸爸就不來看陶陶了。”
“那就在床上和小兔子玩兒,不要到處亂跑,聽到沒有?”
“聽到了……媽媽,我渴了。”
“再等一會,媽媽馬上就來了。”
二十幾分鍾,女人燒好了飯菜,端進屋子裡。一盤白菜燉豆腐,一碟鹹菜,幾個棒子面鍋貼,這就是母女倆的午飯。
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大大的眼睛,扎著兩隻羊角辮,懷裡抱著一隻毛絨玩具兔子。
女人:“陶陶,把兔子放下吧,去洗洗手,要吃飯了。”
陶陶抱著兔子眼淚汪汪的說道:“媽媽,爸爸好久沒回來了,我想爸爸了。”
女人把飯菜擺放到桌子上,說道:“爸爸要工作,不能每天都回來,可能你正吃著飯,他就回來了呀。”
小孩子的眼淚,來的快去的也快,聽媽媽這麽說,立刻喜笑顏開,放下手裡的兔子,規規矩矩坐到床沿兒,說道:“爸爸最喜歡看陶陶大口吃飯!”
女人微笑著說道:“對呀,那就多吃一點。”
陶陶:“媽媽,我要喝水。”
女人拿起一隻碗準備去廚房給女兒倒水。
“篤篤!篤篤!”外面傳開敲門聲。
陶陶歡快的叫著:“是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
女人走到門口,問道:“誰呀?”
門外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嫂子,是我,常豐。”
女人打開房門,門外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肩上背著一個包裹。
青年鞠了一躬,說道:“嫂子好。”
“真的是你呀,快進來說話。”女人把他讓進來,隨手關好了門。
常豐走進屋子,順手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抱起床上的小女孩,笑道:“陶陶,還認不認識叔叔?”
陶陶怯生生的搖搖頭,說道:“不認識。”
常豐:“你的小兔子還是叔叔給你買的呢?忘了嗎?”
陶陶掙脫他,跑回到床裡,抱緊那隻毛絨兔子,說道:“小兔子是爸爸買給我的!”
常豐笑了笑,說道:“哦,對了,是我讓你爸爸轉交給陶陶。”
女人:“常豐,你有什麽事嗎?”
常豐打開包裹,裡面是一封銀元和一疊大額鈔票,說道:“嫂子,你把這些錢收好。”
女人預感到了事情不對勁,緊張的問道:“怎麽忽然給我這麽多錢,出什麽事了?你子川哥呢?”
常豐面色凝重的說道:“陶大哥他……犧牲了。”
女人手裡碗‘啪嚓’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兩瓣,她踉蹌著倒退了幾步,身體靠在牆壁上,眼淚刷的一下掉下來。
常豐勸道:“嫂子,你要節哀。”
女人背轉身,伏在牆壁上,肩頭聳動著,捂著嘴無聲的哭泣著。
她知道丈夫為了革命,早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陶子川也不止一次跟妻子說過,如果自己出了事,她一定要選擇堅強,因為還有孩子需要她撫養成人。
每次她都抹著眼淚告訴丈夫,自己雖然不是共產黨,但是也做好了這種準備。只不過這一天真的來臨,還是感覺到如同天塌下來一樣。
常豐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些錢是組織給的撫恤金,你如果想回河南老家,我隨時會來送你。當然了,要是不想離開上海,在這裡生活也可以。”
女人哽咽著:“他……在哪?我想去……看他一眼。”
常豐:“被敵人埋在亂葬崗,你還是不要去了,什麽都看不到。”
女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著。亂葬崗那裡野狗出沒,一些無主的墳因為掩埋比較淺,經常被饑餓的野狗扒出來。
常豐走過去扶起女人,說道:“嫂子,你別難過了。等過兩天風聲平息,我們就派人把陶大哥挖出來,另外找地方好好安葬。”
站在床上的陶陶看見媽媽哭泣,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嘴裡不停的叫著:“媽媽不哭,媽媽不哭。”
女人意識到自己嚇到了孩子,連忙擦掉眼淚,走過去抱起陶陶,柔聲安慰道:“陶陶不怕,媽媽剛才摔了一下,沒事了。”
陶陶伸出小手替媽媽抹著眼淚,說道:“陶陶摔了,爸爸給摸一摸,就不疼了。等爸爸回來,給媽媽也摸一摸。”
女人緊緊抱著孩子,眼淚再次無聲滑落。
常豐心裡也很難過,他和陶子川都是上海地下黨行動人員,屬於一條線上的同志,雖然不經常見面,但是彼此之間很熟絡。
陶子川和家人分開住,是為了更好的隱藏身份,因為他的證件都是假的,住在偏僻的周塘浜村,會省去很多麻煩。每個月回來一兩趟,平時就住在村子裡。
去上海站鏟除叛徒曾潤澤,誰都知道那是有去無回的任務,但是陶子川一點都沒猶豫,他擁有著無比堅強的革命意志!
“常豐……”
“啊?”
“子川總跟我提起延安,他說那裡是革命的搖籃……我想帶著陶陶去延安……”
“陝北的生活條件很艱苦,你真的想好了要去延安?”
女人點點頭。
常豐想了一下,說道:“那好吧,你什麽時候想走,我過來送你。”
女人:“我……”
“篤篤!篤篤!”外面響起敲門聲。
常豐警惕的站起身,輕聲說道:“會是誰?”
女人搖搖頭,說道:“不知道……”
陶陶叫嚷著:“媽媽,快開門呀,是爸爸回來了!”
孩子這麽一鬧,就是想裝著家裡沒人也做不到,女人用衣襟擦乾眼淚,走到門前說道:“誰呀?”
“衛生局的。”門外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有什麽事嗎?”
“預防瘟疫生, 給各家各戶放藥品。”
女人回頭看了常豐一眼,常豐示意她開門。這個月份是瘟疫傳染病的高期,即使是在汪偽統治時期,也會經常派專人到人群密集區進行藥物噴灑投放。
女人打開房門,外面是兩個穿著衛生局製服的男人,還有一個警察拿著厚厚的本子站在後面。
衛生局的人把一個紙包遞過去,說道:“這些藥放在害蟲經常出沒的地方,注意不要被小孩子吃到。”
女人接過紙包,說道:“謝謝了。”
她剛要關門,那個警察上前一步,問道:“我是戶政科的,例行戶口登記。”
女人:“我們已經登記過了,怎麽還要登記?”
警察:“這次是審核。”
說著話,他邁步走進屋子裡,看了常豐一眼,說道:“你是幹什麽的?”
常豐站起身,說道:“我們是老鄉,沒事過來坐坐。”
警察:“證件。”
常豐掏出證件遞過去。
警察拿過來,仔細檢視一遍,把證件還回去,問道:“家裡幾口人?”
女人:“兩口人,我和女兒。”
“你的姓名。”
“許蘭花。”
“孩子叫什麽名字?”
“陶小曼。”
陶陶在床上蹦跳著,嚷嚷著:“我叫陶陶,不叫陶小曼。”
警察:“孩子叫陶陶?”
許蘭花:“陶陶是她的乳名,大名是陶小曼。”
警察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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