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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漢亂》第25章 人醒了心也醒了
  當李樂知道自家少主負傷之後,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城內的黃巾這麽瘋狂,如果他早點知道,可能他也會這般瘋狂,兵都不會退,衝鋒,前進,直到戰死。

  現在,他與其他人一起,圍守在張瑜的小屋外,不練兵也不尋營,也不說話,就在這裡默默的看守著屋中的人。

  屋內,張瑜沒有醒來,流血過多而虛弱眩暈,哪有那麽容易就醒。卞氏寸步不離,守著張瑜,害怕又出什麽意外,心中默默祈禱。

  一旁的小玲兒埋在嚴氏的懷中早早睡著了,嚴氏抱著女兒,白日取箭的費神讓她身心俱疲,靠在床邊上,入了夢鄉,娘倆睡得很安逸,雖無床臥卻依舊溫馨,可能做夢了吧,也不知是夢見了呂布,還是夢見了奉先。

  張瑜也做夢了,他夢見自己與曹操討論著天下事,雖然他連曹操長什麽樣都不知道,青梅清酒飲一杯,漢末天子終回歸,黃巾且為洛陽民,東都再複暮漢安。夢境美好,不知何日成真。

  一夜,月亮離開了天空這個舞台,請來了太陽。清晨的陽光毫不吝嗇地湧進屋子裡,躺在床上的人終於還是醒了,搖搖頭,頭還是有點痛,有點暈,下床著靴,更換衣物,隻聞屋外快馬來報,

  “報告主公,夏侯將軍傳來急報,言天子可能身在洛陽!”

  晃了晃腦袋,以為自己聽錯了,再確認一次,曹操終於被這驚人的消息,徹底弄清醒了。

  陳留某處,傳出了英雄豪邁的笑聲,再有呼聲,“天不負我孟德!”

  再問傳令那人,“那夏侯將軍可是收回洛陽,救下天子?”

  如實答曰,“未曾,城中黃巾不計其數,將軍強攻不下,圍而耗之,將軍又言,黃巾所言縛天子,恐為空話。”

  天子真在洛陽處?黃巾余黨又逞威?這下曹操的心理落差有些大了,且不說黃巾後亂,天子所在何處就讓他的頭風之症幾欲複發。

  想了一想,嘴角上揚,計策已出。

  這事可不能讓我一個人想,天下事要讓天下人思,趁此,孟德可要看看你們的心到底是何模樣。

  公元一九零年夏,洛陽焚毀三余月,天下又出驚人論。

  曹操詔文告四方,洛陽之處,黃巾再起,挾持天子,再反漢朝,盼各方,廣集兵,多積糧,赴洛陽,剿黃巾,救少帝,除國賊,安大漢。

  此詔文一出,天下諸侯炸開了鍋,各自掂量著,有人即刻興兵,也有人質疑曹操,你又是如何知道天子在洛陽?更多的人,沉默不言,不知其心何時醒。

  月亮把大地上的一切都看在眼裡,藏在心裡,默不作聲。

  三四天了,自己醒來已經這麽久了,躺在床上,張瑜想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看著自己包成粽子一樣的手臂,應該沒什麽大礙了,不過不知道還要休養多久時間。

  可是洛陽裡的情況可比自己的手臂差多了。那日黃巾出城攻擊後,城外的曹軍再也沒有動靜了,不攻城,但也不撤軍,就這樣圍著。起初張瑜還不知其用意,直到昨日偷偷溜出府外,看見了有人竟爭食草皮,這才明了,洛陽無糧,不攻自破。

  派徐晃帶劉協去與之商議,卻連面都不見,亂箭射回。張瑜納悶,為什麽就是不肯信呢?夏侯惇不信就算了,為什麽曹操也不信,為什麽天下那麽多人都不信!

  臣無臣心,暮漢非漢!這才是歷史的大流?!

  可是歷史不是野獸,它不應該吃人,城裡近二十萬的漢民,不應該落得如此悲慘的結局,張瑜不想看到這結局,自己總要做點什麽,改變這些。

  想要舉手咬指甲思考,可惜手被牢牢地牽在卞氏的手裡,不肯松開,這是對昨日偷跑出去的懲罰。

  另一隻手,稍微一動都痛到要死,更別說舉起,他只能盯著窗外那知曉一切的月亮,思策應對。

  想到頭痛,每每這時,他總會抱怨,為什麽黃巾裡沒有個正經謀士,讓他幫我出謀劃策該有多好!憤憤不平,抱怨命運不公,帶著怨氣和滿腦子的問題,夢裡尋找謀士去了。

  次日,小玲兒和往日一樣,來到張瑜屋子裡叫喚著張瑜,看看小瑜子手好了沒有,也帶來了一些稀奇的雜草和蟲子,怕小瑜子悶著,也怕自己悶著。小劉協從那日起便不知所蹤,也不知道被那群大人帶到何處,自己一人悶著呢。

  見人來,卞氏松了手,把小玲兒拉到一邊,細聲交代著什麽,看了兩眼張瑜,而後匆匆出門去,留下兩孩童。

  娘親居然走了,機會難得,張瑜可要好好抓住機會了,一個魚躍,跳下床,不理衣服亂,欲往門口去。

  不過兩步,衣角的拉扯感讓他不得不停住步伐。

  “小玲兒你幹嘛?”

  “小瑜子你幹嘛?姨娘讓我看著你,你不能出去。”

  “小玲兒乖,我是去給你買糖葫蘆。”

  “騙人!”

  “真的,買三支!”

  這可是不得了的誘惑,腦海裡全是那誘人的紅潤,微微松開手,“真,真的嗎?”

  小女孩就是好騙,小腳一蹬,身體一擺,掙脫小手,直奔屋外,甩下一句,

  “真的,等我回來!”

  小玲兒剛想說帶我一起去,突然想起現在洛陽裡哪有糖葫蘆賣,小瑜子又騙人了,又想起小瑜娘親的交代,衝出屋外,

  “小瑜子快回來,你走了我怎麽辦,我怎麽和姨娘說。”

  然而小瑜子早就騎在徐晃的背上,逃出幾十米開外,往府外跑去,

  “你看著辦吧!”

  氣的小玲兒直跺腳。

  “少主,我們就這樣逃出來,若主母怪罪與我,如何是好?”

  “我為少主, 保你無罪,時不待人,再跑快些,快到城樓!”

  徐晃從之,一路狂奔,來到東門,上了城樓,那日張瑜受傷的地方,血跡已經被好好清洗過,不留痕跡,那兩架破鼓還呆呆地站在那兒,靜靜地等著別人去將他擂響。

  和此處守城的楊奉與李樂打了個招呼,寒暄幾句,四人外出,前往俯視樓下,名曰觀望敵情。

  不知為何,楊奉與李樂總想著法子阻撓張瑜,越攔住,張瑜就越好奇,城下到底怎麽了?

  城下沒有怎麽樣,不過是地獄的模樣罷了。

  血染的沙場之上,無數黃巾的屍體被人為地堆積在洛陽城門之前,斷臂斷腿斷首,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還有的黃巾屍首,被扒光了衣物,用木棍生生地支架起來,風吹日曬,那處還有一堆灰燼,依稀可見未燒盡的殘軀。

  那些人,好似十幾日前我還和他們說過話,操練過呢!

  生前受苦,死後受苦,國興苦,國亂苦,這便是亂世民?亂世軍?

  種子的發芽需要水分與養料,張瑜心裡那顆也不例外,此刻城樓下的場景,便是最好的養料了吧。

  自責,是養料。

  悲傷,是養料。

  憤怒,是養料。

  仇恨,是最大的養料。

  不知覺,那顆種子已經醒來,悄然萌芽。

  “少,少主,不要再看了,我們先下去吧。”

  不敢多看,不願多看。

  “下去吧,不看了。”

  留下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弱小背影,還有被拉得很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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