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這麽大一支代表團,運動員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經費。無論哪個時代,沒錢都是不好辦事的。然而從一開始,對於這隻浩蕩之師的經費,官方就比較模棱兩可。
首先,組織出征的中華全國體育協進會(簡稱“體協”),成立於1924年,其實是一個民間組織,但在當時卻一定程度上擔當著體育主管部門的角色,當時國內外大型體育賽事,如各省份加上海外新加坡、東印度群島等一起參加的“全國運動會“,都是由體協出面組織的。1931年,體協正式被國際奧委會吸收為會員,成為事實上的“中國奧委會”。當第11屆奧運會的主辦權確定給了柏林後,國際奧委會便致信體協,邀請中國參加柏林奧運會。可體協畢竟只是一個民間組織,他的很多行為都沒跟蔣校長的國民政府通氣,自一開始就沒得到上頭的全力支持。
不過,“奧運第一人“在洛杉磯的經歷卻成為一個契機,劉長春的奧運之行雖然很不成功,但是國人對奧運會的關注度卻大大提高了。大家發現體育比賽對凝聚民族精神有巨大作用——比如在亞洲不敗的足球與籃球。另一方面,這次奧運會在德國舉辦,此時正是中德關系的蜜月期,德國對中國軍事上的幫助與合作非常密切,像是構建對日防線等,老蔣甚至把二兒子都派到德國學習。所以國民政府一改往昔的冷漠態度,對本屆奧運會熱情還挺高。1934年8月3日,中華全國體育協進會召開臨時董事會討論參加“第11屆世界運動會”,政府老二汪精衛還親自出席了體協的會議,會上汪精衛表示,政府將竭力支持參與奧運會。此時,老汪先生還不是曲線救國的大漢奸頭子,大家都很相信他,可他的話雖然說得漂亮,但當體協將預算報告遞到行政院時,國民政府還是掉鏈子了。
體協雖然非官方,可辦起事還是非常認真靠譜的,預算做得非常細致,大到運動員的訓練費,代表團往返柏林的船票、火車票,小到團員們在德期間的零花錢、給車船服務員的小費,全都包含在內。所需要的經費大概在十七八萬法幣之間。可是後來,原定的90到100人的代表團,最後卻猛增到141人(按照一些觀點是,不知道為啥強行塞進去將近40人、去德國的“公費旅遊團“)人數一下增加了三分之一,預算無論如何也不夠。行政院並不管這套,大筆一揮隻批了17萬,其余的缺額讓體協自己想辦法。體協又沒毛線的收入,只能乾瞪眼。眼看出發在即,體協只能四處“化緣”。要說蔣校長完全沒給支持也是不對的,當體協把告急信遞到了蔣的辦公桌上,老蔣從自己的辦公經費中拿出了……3000元。好吧,少是少了點,不過看委員長帶頭兒捐款,還是有一點點宣傳作用的,最終體協共收到國內國外捐款4萬多元。不過這些也還是不夠,出征奧運所缺資金遠遠不止這幾萬元。
最終站出來的那個人是李惠堂和他的隊友們。他表示,足球隊可以下南洋賣藝來補貼球隊以及其他項目運動員的出行經費——這就是陸逐虎與大家一路征戰的由來了。
在過去的兩個多月中,陸逐虎一行人走了6個國家(按當時來說是4個),已經踢完的26場球,取得23勝3平的成績,賺了20多萬港幣的路費,因為有陸逐虎的加入,比歷史上還更早一些完成了預定的目標,同時還順帶著讓南洋各國的華僑們揚眉吐氣了一把。當真金白銀到手時,大家都覺得一路上吃的苦都是完全值得的。
球隊上下決定給國內匯去了10萬港幣的路費——已經超出了原本的承諾了,每個人都對即將到來的柏林之行充滿期待。 結果這時候,球隊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是中華全國體育協進會的乾事周家騏。
“聽說李隊長和隊員們近來日進鬥金,可喜可賀。“
“慚愧,真能日進鬥金,咱們就都坐飛機去歐洲了。“李惠堂心情不錯,因為答應其他運動員的事情終於可以完成,心中一個大石頭落地了:“我們正準備給國內匯十萬港幣去。“
可是周家騏並不是來祝賀他們來的。
“聽說李隊長手頭已經有不下二三十萬了,可你們足球隊,二十二名球員,加上教練、領隊、隊醫、跟隊攝影記者,攏共也不過三十人,代表團其他成員可不止一百,這麽多人,隻給十萬,還沒你們一隻球隊的經費多,恐怕不太合適吧?“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這家夥是來要錢的。事實正是如此,國民政府知道足球隊籌集了20多萬元港幣經費後,頗有些眼紅,也不想想自己有理無理,就直接大喇喇讓周家琪前來要帳了。
說實話, 大部分隊員都感到非常氣憤,球隊風餐露宿,省吃儉用,那時候不見政府,現在想起我們來了!從裡面拿出十萬,已經是一大筆數字,對方竟然還嫌少!
陸逐虎還在的話,估計上去就給他一腳了。
戴麟經直言不諱道:“奧運經費本應由政府提供,可政府不但不給充足,反而惦記起我們辛辛苦苦賺的錢!感情老子家裡生意都不做,跑幾萬裡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是為他蔣家白打的工?”
其他球員也都抱著同樣的觀點,根本不同意把更多的錢給對方。
眼看著要不歡而散,隊長李惠堂開導大家說,足球隊雖然有錢去柏林,可其他隊伍的旅費,如果我們不出手,他們確實沒有著落。足球是中國體育的龍頭,發展得最完善,成績最好,理應多做一些犧牲,去扶助那些不那麽受歡迎的運動。如果作為國技都不做表率,別的運動想發展想出成績,自然困難。國家已經很困難了,希望我們爭取榮譽去振奮國人士氣,這次去柏林的中國世運會代表團是一個整體,光靠某個人某一隻球隊是沒用的,我們應該顧全大局!
他的一席話感動了隊員們,戴麟經歎口氣道:“光梁,你遲早要在這愚忠報國上吃虧的。”
周家騏,或者說他背後想割韭菜卻又不肯出力的當局目的達成了。
雖然心裡還是說不出的別扭,大家一致同意給體協匯去原本10萬港幣基礎上再增加3萬港幣。
不是衝著某掌握“中國之命運“人的面子,而是為了顧及那些因沒有旅費仍滯留在上海的運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