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陸逐虎也覺得這家夥長得像在哪見過，不過普通洋人長得都有些相近，就跟白人看亞洲人一樣，所以沒怎麽多想。

　波魯克卻好像陷入了悠長的回憶之中，喃喃自語著:“算起來一轉眼也過去十三四年了……”

　陸逐虎剛想笑自己十三四年前還只有七八歲，這傻老外肯定是記錯了——不過轉念一想又存在另外一種可能！

　“難道是——”陸逐虎緊盯著他的臉看，跟記憶中進行對比。

　“你想起來?”波魯克微微笑道。

　陸逐虎確實大略想起來了——可是如果是真的，那可是橫跨幾萬裡的距離啊，這家夥是在地球上各處穿梭嗎。

　“我祖先是被流放到墨爾本的蘇格蘭囚徒，我的祖父、父親、我，我們一家在澳洲住了好幾十年了。”似乎看到陸逐虎不大相信，波魯克解釋了下家庭淵源，對於澳大利亞是英國人的流放之所的過往也不大避諱。

　他這麽一說，陸逐虎可以確認這家夥的身份了。

　你說這人是誰?

　1923年，18歲的李惠堂跟著南華隊訪問澳洲，那一年他剛剛代表中國隊參加了第六屆遠東運動會，在對陣日本比賽中打進的處子球，讓他成為中國足球史上最年輕的A級賽事球員。隨後跟隨南華第一次遠征澳大利亞，一路上全部24場比賽他全部首發，全隊一共在這24場比賽中打進63球，而李惠堂一個人就打進30球，佔了快一半。尤其是五次迎戰澳大利亞隊，李惠堂場均一球多，讓澳洲報紙直呼他是中國隊表現最出色的球員，連帶著澳大利亞的少女也對這個年輕人進行了瘋狂的追求——李惠堂現存的一些比賽錄像就是在這幾場比賽之中的。

　陸逐虎在在現場觀看了他連過四人、又進臥射球的一場，隨後跟著他一起代表南華參加了後一場的比賽，陸逐虎、李惠堂雙雙上演帽子戲法，南華也6:2大勝澳大利亞。這是陸逐虎穿越民國之後踢的第一場球，當時澳大利亞陣中的中鋒也進了一個球，不過相比較陸逐虎與李惠堂高人一籌的表現，未免就遜色得多了。當時澳大利亞報紙就報道“東亞雙球王令我明日新星黯然試色”——

　那位就是眼前的波魯克了——陸逐虎當時並不知道這家夥的名字。

　從1923年到1936年，算起來的確是十三年了，當年英俊高大的澳洲美少年如今已經成了鬢發灰白的中年大叔，時光的確令人唏噓……

　可問題是，對波魯克來說是十幾年，對陸逐虎來說不過是幾個月啊——1936年之前的那幾年過得比電視劇上打一個“三年後”還快，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頹廢大叔跟幾個月前的長得像唐頓莊園大表哥馬修似的澳洲人聯系起來啊……

　“那你怎麽會到英國來了?你不是在澳洲風光得很麽?”陸逐虎記得這傻吊——原諒他說話就是這麽直，當年這家夥在與南華的賽前直言中國人不過是東亞病夫，膝蓋都是彎的，根本踢不了球，他將會在與中國人的比賽中至少進三球，送這幫來圈錢的家夥回家找媽媽——李惠堂也是因此一怒之下在比賽中瘋狂過澳大利亞人，並率領球隊獲勝的。連帶著陸逐虎也小試牛刀，第二場又把澳大利亞隊狂扁了一頓。

　“還不是怪你！”波魯克鬱悶道。

　“怎麽能怪到我頭上?”陸逐虎叫道。

　“要不是你跟那個李，我恐怕也一直在澳大利亞過得好好地呢！”白了對方一眼，歲月還是讓人變化不小，波魯克現在沒有當年無邊的狂妄了，謙遜了不少:“我們跟你們踢的那場比賽，第一場小負，我還不服氣，到第二場，我們基本上拿不到球，你和那個李一射一個準，之後報紙上可把我罵得慘！不過我當時還覺得，跟你們可能是有點差距，不過我也不是沒辦法超過，剛好有個機會回蘇格蘭，我就離開了澳大利亞，參加了一隻蘇格蘭聯賽的球隊，在英國踢了三年球……”

　陸逐虎點點頭:“英國聯賽的水平確實高不少。很合理——”

　“三年後，國內又有球隊出高價錢請我回去踢球，我也想念墨爾本，就回去了。那一年的時光非常好喔，從蘇格蘭回去後，我在澳洲幾乎是無敵的，真的——別看我現在在英國很普通的一個球員，那幾年我在澳大利亞可是當之無愧的超級明星！開最好的車，住最大的房子，只要我出場的比賽，沒有不爆滿的……”波魯克想到自己當年的榮光，洋洋得意起來，這讓陸逐虎想起了他當時大放厥詞時的樣子。

　“閣下既然在國內無限風光，幹嘛又回陰濕的英國來！澳大利亞無限的陽光，牧場，草原多好。”

　“哼，我是那麽膚淺的人嗎?年輕的時候我也是很傲氣的，我在蘇格蘭聯賽都非常成功！我對球技也是有很高的追求的好不好！就是覺得當年輸給兩個亞洲人很不服氣。又聽說那個李又來過兩次，心想著這次我回來了，你們再來，我可要好好在場上羞辱你們一次了！”

　“結果過了一年多吧，李真的跟他的球隊又去澳洲了！當時聽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在悉尼，我還在墨爾本，隔著好幾百英裡呢！那也不管，我跟我的助手開了一夜的車，匆匆趕到悉尼，比賽之前趕上了。我本來以為你應該也在李的陣中，就方便一起把仇報了，結果一打聽你跟李不在一個球隊， 非常失望！”

　陸逐虎點點頭:“嗯，我那時在國內有事……”心想，我作為男主角，只會參與重要的瞬間，你們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要我全都插一腳嗎?當然不可能。

　一提到那一年，波魯克更鬱悶了:“我本來以為，只有李一個，中國的球隊更加不會是我們的對手了。哪裡想到，我在蘇格蘭聯賽進步很大，可李也精進不少，我跟他仍然是球技不分上下，只是我們還是2比3輸了，叫人好生鬱悶！”

　“哈哈，我猜到是這個結果！”陸逐虎樂道:“那你進球了嘛。”

　“一個沒進。”

　“……”陸逐虎:“那我光梁大哥呢?”

　“李進了兩個。”

　陸逐虎:“……”

　你一個球都沒進，他梅開二度，你這分明是強行與他“不分上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