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時的時間的確還沒有走完，比賽的確還沒有結束，但是觀眾們並不這樣覺得。瘋狂的意大利球迷已經湧入球場，去擁抱、親吻、膜拜他們的球員，甚至是扒他們的球衣——

　急於中場開球的中國隊球員大聲譴責、呵斥對方球迷擾亂比賽秩序也無計可施。

　事實上直到70年代，官方也無法有效地阻止球迷們入場狂歡，一場重要比賽的結束往往那些發揮出色的球員會被球迷們上上下下扒個精光，渾身赤條條捂著敏感部位離開球場……

　索性今天的“獲勝方”意大利——可能吧——球迷並不在八萬名現場觀眾中佔據數量優勢，沒有直接導致比賽無法進行下去，主裁判大聲鳴哨，招呼軍警入場維護秩序，盡快將球場恢復原態。

　球迷並不是唯一認為比賽已經結束了的，墨領袖也不例外。他除了佛羅西打進製勝進球之後有些失態，興奮得大喊大叫，現在重新端正了坐姿，平和幹練的形象，因為記者們沒賽場上的東西拍的時候自然會把焦點對準他們這邊。和德國總理的小遊戲，從結果來看恐怕兩個人都沒贏，但是他還是佔了上風的，何況希特勒“支持”的是一隻與他與德國都沒有關系的球隊。

　墨索裡尼從進球鎖定勝局的那一刻就不再關注場上的情況，好勝心如果表現得過於強烈的話，難免會招致身邊小兄弟的反感。

　“柏林和羅馬的垂直線不是壁壘——”他側過身子，在希特勒耳邊小聲說道。

　希特勒看著老大哥，琢磨老大哥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麽用意。

　“我的意思，不止是現在的西班牙，以後歐洲的……”不遠處還有奧委會、各國政要等一些老不死的，墨索裡尼不能把話說得太露骨，但是他的意思是再明顯沒有的了，經過西班牙內戰這一次的愉快合作，意大利和德國的朋友或者更進一步地說，是同盟關系，會更加親密，在未來，他們還將會攜手完成許多了不起的事情。

　他的意思是德意不是一個單純的防禦的聯盟，以後將是一個協同並進的整體，他們的同盟關系將會更加牢固。

　形成一個政治中心。

　其他國家圍繞著德意兩國活動。

　這是墨索裡尼的“美好規劃”——只不過是在他、在意大利的主導下完成。

　希特勒沒有對墨大哥的提議做出任何不尊敬的表現，相反的，這一“充滿吸引力的前景”也是他極其感興趣的，兩個野心家湊在一起從來不缺少情感上的共鳴。

　兩個人相視微微露出笑容，心照不宣。

　就以英法如今綏靖到完全不作為的情況來看，接下來許多事情他們都可以明目張膽、不需要任何忌諱地去做。

　墨索裡尼站起來準備先行撤退了——奧運會仍然是希特勒、是德國的主舞台，他是不會喧賓奪主的，無論是采訪還是講話，希特勒都能不斷地展現他的個人魅力，這個盟友未來會很強大，但是墨索裡尼還沒有想過對方或許會有超越自己的一天。

　“一路愉快，我的朋友。”希特勒與他擁抱道別。

　“哦對了，剛剛我所說的，兩國的關系，我認為有一個非常恰當的詞可以形容……”墨索裡尼微笑道。

　“願聞其詳。”

　“‘軸心’。”

　從這天起，這個邪惡的詞語正式登上歷史舞台，向一步步吞噬整個世界的目標而去……

　在真實時空的1936年10月，意大利和德國在柏林第一次簽訂了有同盟意義的條約，墨索裡尼在這其中又發揮了他法西斯理論權威的長才，首次提出了“軸心”這個日後讓全世界人民聞風喪膽的著名詞語。撇開國與國的關系不談，此次簽約也可視作希特勒和墨索裡尼的“柏林金蘭結義”，拉開了兩人“友誼”的正式開端。在現在這個時空中，不過是提前了一個多月而已。

　就在兩位大佬溫情脈脈地道別時，場上的比賽仍然在進行中——在裁判組主要是全副武裝的警察的不懈努力下，意大利球迷終於乖乖回到座位上，不排除已經有搶得心愛球星內褲的——那樣的倒霉蛋球員只能在掩護下到場邊去換上一條新褲衩……

　這時候的比賽並沒有後世那樣精確的補時時長，裁判都是看著差不多了直接就吹停比賽了——就算是後世，補時給多給捎也是看裁判的心情。

　中國隊需要做好一次進攻裁判就直接響起終場哨的心理準備。

　在陸逐虎經歷的大大小小，各種職業業余的比賽中，壓哨絕殺的經歷並非沒有，只是隨著生涯年份以及自身年齡的增長，對於這種戲碼出現的可能性越發看低了，現實又不是排練好的電影劇本，也不是寫二流的三流作者隨意編排的一筆，每次有需要的時候都能出現絕殺——

　你特娘的還真是天選之子啊！

　懷著對諸位隊友、受傷立場的李惠堂還有現場諸多球迷的愧疚，陸逐虎不得不表現出對於扳平信心十足，仍然可以一拚的樣子——

　他倒是沒有察覺，隨著他對比賽的看法越來越理性，事實上對於比賽結果的改變能力也是受到影響了的。

　盡管他的球技一年比一年好了。

　麥紹漢在中場發球的時候，中國隊球員都在往上壓，譚江柏也去了鋒線，最後一次“機會”已經完全不需要考慮防守的問題了，只要是亞軍，輸一個和兩個差別並不是很大。

　看台上人數一直在劣勢的中國球迷也還沒有放棄，大使和他的同僚，其他項目的中國隊成員，大先生一家人甚至是莫錦華大小姐，全體都踮起腳大聲讓球員們“打一個回去！”

　可能嗎?陸逐虎只知道此刻不要再去想任何事情了，球到了自己腳下，就一直往前衝吧！

　麥紹漢將球交給梁榮照，梁榮照又將球轉移給陸逐虎，中國隊沿著右路發動進攻。

　陸逐虎沒怎麽帶球，因為他不清楚時間允不允許，直接將球吊進進去，找馮景祥！

　接陸逐虎長傳後，馮景祥殺入意大利禁區右肋！

　禁區裡面幾乎全是人，擠進去也是只能人過去，球留下。

　馮二叔顯然也是拚了，幾乎沒有遲疑就衝殺進去，利用個人能力過掉巴爾多，推進到底線附近！

　隨後送出高質量倒三角傳中！

　意大利最後的防守已經盡善盡美了，沒想到馮景祥此時還有這麽大的能量，門前頓時一片混亂，解圍球也不知踢在哪兒——

　老譚眼尖，看到人叢中滾出來的球，後點跟進的他包抄到位就要一腳爆射！打在人牆上彈出！

　

　福尼趕忙一腳往外狠踢，弄出危險區域！

　博旺舉起哨子，觀察著形勢，放在嘴邊就要吹響！

　外圍的陸逐虎拚盡全力去追球，他的速度讓人覺得比他那天跑百米決賽還要快不少，追到球後趕忙又是大腳送入禁區！

　爭落點！

　老譚被卡住，沒搶過拉瓦，對方將球又點出禁區。

　陸逐虎第三次將球吊入禁區！

　戴麟經這時候忽然對禁區左側的張顯源大吼道:“顯源快跑！”張顯源不知他的用意，腳下本能地高速插上，這球被老譚得到，往戴麟經方向一頂——

　戴麟經直接往左邊空當直傳！

　混亂中都無法控制好力道，張顯源幾乎在球即將出底線的時候也沒完全清醒，一刹那間他好像醍醐灌頂，轉身用左腳將球扣向中路！

　自己一下子摔出底線幾米之外！

　張顯源的球正好越過對方門將文圖裡尼的雙手間，也越過了扎堆在這一片區域的一大堆人，往禁區右側飛去！

　皮奇尼虛位以待，準備拿下這球終結比賽，可是一道身影閃過，高高躍起！

　身體倒轉！山河顛倒！

　倒掛金鉤！

　第二反應很快的文圖裡尼飛身而出！

　伸長臂膀，奮力阻擋！

　皮球宛若流星般在他的指尖嗖嗖掠過！撞入球網！

　戴麟經搶在皮奇尼之前再次用驚世倒鉤打進一球！

　這場他上場以來其實觸球不超過五次！

　“等我回到羅馬之後，下次——”墨索裡尼和希特勒談話的時候完全沒理會周遭的環境——中國球迷的呐喊聲只能湮沒在人潮之中。可他略一瞥球場中的情況就一下子停下來說不出話了。

　戴麟經進球的那一下不知道是掙裂了舊傷還是摔得不輕，半天都沒有起身。

　陸逐虎蹲在禁區外，疲憊得像是骨架都被抽走了。

　戴總，還真的做到了啊。

　就像一路上不管是從他自己，還是葉北華，還是周賢言說的那同一個故事——

　終場前兩分鍾中國隊仍以2比3的那次，戴麟經也對葉北華說了一句“華仔，該你出手了！”然後就用那次倒地傳中扳平了比分。

　與陸逐虎不同，戴麟經不覺得“奇跡”出現得太多了就不會出現了，“人品”用掉許多就要歇一段時間來“攢攢”，他就是那麽單純地覺得:上次我做到了，所以這次我仍然做得到。

　不管出於比賽結果，還是今日比賽自己展現出來的心態，陸逐虎都給自己打一個不及格的分。

　……

　主裁判此時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給補時的時間，所以比賽到此戛然而止，比分最後定格在4:4上，無論兩隊比賽中各自打出了怎樣的精彩表現，又或是獲得了多長一段時間的優勢時段，到末了，還是強行五五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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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局自然無法區分出冠亞軍了，可是問題在於此時的國際足聯並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的良好的辦法。

　他們可以要求球員們再踢30分鍾的加時賽，但是雙方的球員都拒絕加時。意大利隊認為裁判組給中國隊的補時時間太長了，沒理由給他們一次次將球踢進禁區，還必須要在扳平比分後才結束比賽。意大利毫無疑問已經勝利了，裁判組是不公平的。加時賽也是不合理的。

　中國隊更不願意參加加時賽——此前參加過的那場對陣秘魯的加時，最終的結果已經足夠叫人懊惱了，何況本身球員們90分鍾的體力都沒有，加時中李惠堂，甚至戴麟經都無法出場了。

　雙方都說不公平，都拒絕加時，出奇的一致。

　傳統，也是最合理的做法自然就是改天重賽。

　但是這是奧運會，比賽天數是規劃好的，而且就要舉行閉幕式了。

　而另一種節約時間的方法，也是此前踢到過的，是抽簽決定勝負。

　這是奧運會比較傾向使用的“公平”的方式。

　在8年前，1928年阿姆斯特丹奧運會的男子足球決賽，那時候還沒有世界杯，這是唯一真正的國際性比賽。那場是由東道主荷蘭隊主場對陣智利，智利隊憑借第89分鍾的進球頑強地將比分扳平，最終比分也定格在2比2。疲憊不堪的兩隊球員和教練也不願意重賽，於是大家都傾向抽簽決勝——擲硬幣。

　凡是這種情況，雙方往往都無視50%的概率，都會出現賭徒心理，認為幸運女神搞不好就偏愛自己呢——

　但是從荷蘭隊“無冕之王”的名號中我們可以知道，就算是抽簽，荷蘭人也不會贏的，於是那屆奧運會智利隊在抽簽之後贏下了金牌。

　顯然現在裁判組就在中國隊和意大利隊之間抽出一名幸運兒了。

　但是這種做法受到了中國隊球員陸逐虎的竭力反對——他是從來不寄希望於任何有關概率的事情的，他一定要將比賽掌握在自己腳下才穩妥，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麽累不累的，要不是隊友們堅持不了，加時或者重賽他都沒有意見，到那時候他只會表現得更好。

　如果這些辦法都不行，為什麽不嘗試一下——後世通行的規則“點球大戰”呢?不需要幾分鍾就能決出勝負，在他看來，就是殘酷的點球也比抽簽好得多。也許還有罰丟致勝點球想扳回一城的想法。

　無論他怎麽解釋這種方法“足夠公平”， 而且他在熱刺與阿森納的比賽中也踐行過，但是並不能說服裁判組和意大利。

　在意大利看來，中國隊不管提出怎樣的建議，肯定都是他們比賽之前演練過的，而意大利從來沒有經歷過。更現實的是，他們覺得周賢言本場的發揮要比他們的門將更甚一籌，讓佛羅西面對周賢言罰點球，保不齊心理又出什麽狀況呢。

　陸逐虎苦口婆心的勸誡只會讓他們覺得中國人心懷不軌，寧願選擇抽簽。陸逐虎想取來自己的唇膏也沒有機會。

　“抽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已經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了。抽輸了也不虧。”隊友們說道。

　陸逐虎歎口氣:若是真的公平抽簽，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在他看來，只要抽簽，冠軍無非是送給意大利罷了。，精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