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沉默了,好多人都在低著頭擦著眼淚,喬佔峰的眼淚也流了出來。這時候,柳德福突然蹦了起來,揮著手臂就喊了一聲:“中國共產黨萬歲!”他的這一喊竟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中國共產黨萬歲!……”喊完之後,大夥兒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酒宴開始了,那可是最地道的農家飯啊,盤滿缽滿分量十足,大夥兒吃得十分盡興。柳德福帶著那邊的兩桌老爺們兒拚起了酒,開始用盅,後來用杯,到最後乾脆直接用了大海碗。一群村民在他的帶領下過來對喬佔峰敬酒,喬佔峰哪兒見過這陣勢,勉強用小酒盅應付了一杯。
大夥兒輪流過去給方秀蘭拜壽,老人高興的合不攏嘴,卻也一直淚眼婆娑著。
漸漸的,喬佔峰發現今天文雋松的興致似乎不高,低著頭悶悶不樂的喝著酒,有人敬酒他就笑著起身,只是那笑容似乎太過勉強,他湊過去問道:“哥,怎麽了?你沒事兒吧?”
文雋松回答道:“哦,沒事兒沒事兒,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吧。”
喬佔峰想起來了,嫂子早上說過,文雋松昨晚好像就沒怎麽睡覺。
一頓飯吃到了下午三點多,柳德福那邊的兩桌上已經有村民喝得東倒西歪了,還有幾個乾脆倒在了地上,那些婦女看著自己家的男人倒在地上,連扶都不扶,看來早就見怪不怪了,連方秀蘭老人看到了都在捂著嘴偷笑。
見時候不早,喬佔峰起身向方秀蘭老人告辭了,今天他還要趕回青陽。曹大元等人也起身向老太太辭行,老人再一次對喬佔峰和曹大元表示了感謝,並讓村長柳德福代自己送他們下山。
下山的時候,柳德福紅著一張大臉對喬佔峰解釋著:“喬書記,俺們農村就這樣,要不喝多了說明沒誠意,讓您見笑了!”
喬佔峰笑著說道:“明白明白,當年我們也都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理解理解!”
道別了之後眾人上了車,車子駛離了大柳村。
車子駛上了公路,一直默不作聲的文雋松猶豫了一下,對喬佔峰商量道:“佔峰,要不……要不咱再回去一趟吧?”
“啊?”喬佔峰愣了:“你……你要乾嗎?”
文雋松擠出一個很勉強的微笑:“我……我有東西忘在那裡了。”
喬佔峰埋怨道:“你說你……!算了算了,那就回去吧!”
車子調了頭,喬佔峰問道:“什麽東西忘那兒了?”
文雋松敷衍著回答道:“哎呀,你就別管了,回去我拿上就走!”
車子又回到了村頭,有村民很納悶的湊了過來,開著玩笑問道:“怎?喬書記,舍不得走了?”
喬佔峰笑著解釋道:“不好意思啊,有東西忘記帶了。”說著,他回頭問道:“哥,什麽忘帶了?讓小田上去給你取吧?”
文雋松也不答話,低著頭就上了山路,起初是快步的走,後來竟小跑了起來。喬佔峰不禁的有些納悶:這什麽東西忘記帶,至於這麽著急嗎?他也跟了上去。
等喬佔峰來到那院子前的時候,他驚呆了:文雋松竟然跪在了方秀蘭老人的面前!喬佔峰的頭都大了:沒看出來啊!這家夥怎麽醉成了這樣?!
顯然,文雋松的這一出也驚呆了方秀蘭,她驚慌的上前想要扶起文雋松:“哎呀!孩子,你這是怎麽了?”
文雋松此時已經淚流滿面了:“馮媽媽!您打我吧!我對不起您,我有罪!您打我吧!”
院子裡那些留下幫忙收拾的人全都懵了,喬佔峰幾步衝過去,低聲說著:“哥!哥!你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麽!”
文雋松抓著方秀蘭老人的手就往自己的臉上扇,
嘴裡還在哭嚎著:“馮媽媽!您打我兩下吧!求您了!這樣能讓我好受一點兒啊!”喬佔峰急了:“哥!你這是幹什麽?!馮媽媽今天過壽,咱別在這裡出洋相了行不行!”
文雋松嚎啕大哭:“馮媽媽,我對不起您啊!我對不起您和馮叔叔!我有罪!當年就是我帶著人來抓的馮叔啊!也是我帶人來抄了您的家!您打我吧!……”
所有人都驚呆了,所有的事情也都清楚了。
昨天當喬佔峰吃飯時候提到了“大柳村”的時候,文雋松就懵了。晚上小田給了他那份材料,他一看到上面“馮冠生”三個字,文雋松險些崩潰。看著那些材料裡的故事,文雋松心如刀割!當年那一幕幕的往事浮現在眼前,沒錯,那個為首的“紅*衛兵”……就是他!
今天文雋松跟著喬佔峰來到了大柳村, 當他再一次走進那個院落,再一次面對方秀蘭老人的時候,他實在是受不了了!此時,當年“繳獲”的那支派克鋼筆就在他的衣兜裡!文雋松本打算趁著人多嘈雜將筆偷偷留下,可是來參加壽宴的人太多了,他始終找不到機會。酒宴上方秀蘭老人的一段話深深的打動了他:是啊!連共產黨都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自己為什麽就不能呢!剛才,他鼓起勇氣,又回來了……
文雋松哆哆嗦嗦的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個包裹的很嚴實的紙包,雙手舉過了頭頂:“馮媽媽,這個……還給您!”
方秀蘭接過了紙包,她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外面的紙包,一支派克鋼筆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沒錯,是它!方秀蘭一陣暈眩,喬佔峰慌忙上前扶住了她,從她手裡接過那筆一看,筆杆上赫然是一個俊秀的篆書:林!
方秀蘭看了看還跪在面前的文雋松,聲音哽咽了:“孩子,快起來吧!事情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你也不用太自責,人哪兒有不犯錯誤的?犯了錯誤能改,就還是個好同志!在那樣的年月裡,誰又能保證自己不犯錯誤呢!今天你能給老婆子送回這支筆,老婆子謝謝你,孩子!聽話,快起來吧!”
文雋松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擦了擦眼淚從喬佔峰的手裡拿回了那支鋼筆,徑直的走進了屋子。喬佔峰扶著方秀蘭老人也跟了進去。
屋子裡,文雋松雙手將那支鋼筆放在了骨灰盒前,他跪倒在地,嗚嗚的痛哭著:“馮叔叔,文雋松看您來了,我給您老人家賠罪了!我對不起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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