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老人還沒有醒來,馮冠生負責剝兔子皮,方秀蘭已經燒上了灶膛裡的火。
這回也算是有經驗了,很快,一隻兔子就出鍋了!馮冠生盛上了一碗湯,讓方秀蘭把兔子全部盛出來,給老人蒸幾個饅頭。
看著那些面,方秀蘭是那麽舍不得,她猶豫再三,隻……隻蒸了一個饅頭。
老人的身子骨很硬朗,雖然還沒有清醒,但是馮冠生給他喂湯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可以主動的下咽了。一碗兔子湯喂下,馮冠生放下了老人,以便讓他更好的休養一下。
外屋的饅頭此時已經蒸上,可憐的秀蘭正望著那盆兔子肉吞咽著口水,馮冠生難為情朝她笑了笑。方秀蘭知道,那是人家的東西,自己不能吃!可是,她覺得,自己救了那個人,喝……喝口湯總可以的吧?嘿嘿……正想著呢,冠生已經給她盛上了一碗,真香啊!
要說這個老人是誰?既然背著槍,又帶著獵狗,那麽他……沒錯!他是個獵人!老人是大柳村的人,他還有個很不錯的名字:柳家軒。別看他跟村長柳文財年紀相仿,他可是大柳村還活著的輩分最高的人,柳文財要管他叫“三爹”!不過,柳家軒這個名字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了,他現在有個更響亮的名字:炮爺!
柳家軒年輕的時候軍閥混戰,他不幸被人捉去當了兵,可是就在他被捉走的第二個年頭,他當了“逃兵”,又跑回了村子裡。那年月,逃兵被捉住可是要砍頭的,於是乎,柳家軒為防萬一,乾脆搬到了山上居住。(就是喬佔峰初見方秀蘭老人時的那棟房子)
柳家軒在軍閥的隊伍裡練就了一手好槍法,他將從軍隊上帶回的那支槍改裝成了獵槍,農村人管那種槍叫“土*炮”,所以,柳家軒後來就成了“炮爺”!
柳家軒略懂醫術,又有一手好槍法,所以吃喝不愁。但是由於長久一個人住在山上,還因為當年那段羞於啟齒的“逃兵”經歷,他漸漸的變得沉默寡言,也很少和村裡人來往。但是,農村裡十分講究輩分,高一輩就是“爹”啊!所以,村裡人對柳家軒是相當的敬重,尤其是村長柳文財,見了柳家軒更是畢恭畢敬。
由於孤僻的性格,柳家軒終生未娶,當然,更不可能有子嗣了。逐漸的年老,他想有個伴兒了,他也想在上山打獵的時候有個幫手,所以就有了現在陪伴他的愛犬:連長!連長是一條驍勇善戰的獵犬,它可是幾年前炮爺用三張土狐皮換來的,在狗崽子裡,那可絕對是個大價錢了!之所以叫它“連長”,是因為柳家軒那次“逃兵”的經歷。當年柳家軒在部隊的時候受了他們連長的冤枉,被連長定了個“鞭笞”的刑罰。就為那事兒,柳家軒逃離了部隊,並由此對那個連長懷恨在心,所以給狗起了個名字叫連長。但是後來“連長”越來越討他的歡心,他覺得叫它“連長”似乎有些抬舉了原來的那個連長,但是已經叫順口了,也就隻好那樣了!
那天上午,炮爺帶著連長上了山,前幾天下了“兔子扣”,他覺得應該有收獲了,想上山去收一下。果然,走了幾個地方“戰果斐然”,已經收獲了三隻兔子!就在他準備前往下一個“兔子扣”的時候,突然,一個紅色的影子在雪地上晃了他的眼睛:火狐!炮爺的眼前一亮,好家夥,那可是最上等的皮貨啊!他精神抖擻的拿起槍,並給了連長一個眼神,就在連長準備迂回包抄火狐的時候,炮爺的腳下一滑……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炮爺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醒了過來,炕邊的連長亢奮的搖頭擺尾。
炮爺朝連長笑了笑,他這才注意到炕下還站著兩個人。那小夥子炮爺是認識的,馮冠生去村公所領口糧的時候,每次都要路過炮爺的房前,炮爺為此還打聽過村長柳文財,柳文財告訴他:村裡剛來了兩個來“改造”的特務。此時的炮爺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自己打了一輩子的獵,竟然會失足掉進溝裡,並且還是被兩個“特務”救的!不過炮爺可沒有瞧不起他倆的意思,他只是覺得好笑:一個逃兵竟然被兩個特務救了!
炮爺在炕上歎著氣,方秀蘭將兔子肉給端了上來,炮爺也不客氣,直接動手就吃了起來。方秀蘭有些不滿意了:這人可真是的,人家救了他,他連句感謝的話也沒有!
炮爺啃了一塊兔子肉,將那塊還帶著肉的骨頭拋給了連長,連長一口銜住,嘁哩喀喳的啃了起來,饞得方秀蘭直咽口水。她在心裡默默地念叨:這人可真浪費!就算你兔子多,可也不能這麽糟蹋東西啊!可她轉念一想,哎!沒辦法,誰讓是人家的東西呢!
馮冠生朝方秀蘭使了個眼色,方秀蘭將那個珍貴的饅頭端了上來。炮爺接過那個饅頭,問出了他和特務見面後的第一句話:“這是啥?”
方秀蘭有些難為情的回答道:“饅……饅頭。”
炮爺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他馬上收起了笑臉,連他自己都有些震驚: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笑過了。炮爺在那饅頭上咬了一口,他在嘴裡細細的一品味,順手將“饅頭”扔給了連長。
“你……!”方秀蘭剛想上前去搶,可那饅頭已經被連長叼進了嘴裡,方秀蘭又是惱火又是心疼。
炮爺此時也覺察到自己剛才的舉動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他默不作聲的撕下那兔子的一條大腿,伸到了方秀蘭的面前。
方秀蘭本來怒火中燒,她正欲發作,不料,人家卻突然遞過來了兔子腿,她又徒然的不好意思了起來:“不……不,我不要!”說完,她使勁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恩!”炮爺將手裡的兔子腿又朝前伸了伸。
方秀蘭斜眼看了看馮冠生,搖著頭囁嚅著:“我……我不要,我……不餓!”嘴硬是吧?“咕嚕”,肚子這時候卻不爭氣的叫喚了一聲。
炮爺也不言語,他收起手,猛地揚起了手臂,做了個要拋給連長的姿勢,方秀蘭急了:“別別別!”她上前就搶下了那條兔子腿。炮爺笑了,方秀蘭笑了,馮冠生也笑了。
炮爺將另一條兔子大腿給了馮冠生,三個人的陌生就那麽在一片吞咽聲中消散的無影無蹤。
一隻兔子下肚,方秀蘭覺得這頓飯簡直太腐敗了!
炮爺喝了一口方秀蘭給端上來的熱水,淡淡的問道:“家裡還有啥人?”
一提這個,方秀蘭的眼圈紅了,她默默地搖了搖頭。炮爺又看向了馮冠生,馮冠生也搖了搖頭。炮爺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抬起頭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許的慈愛。炮爺轉頭看了看這個“家”,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那天晚上,三個人就睡在一個大炕上,馮冠生和方秀蘭將很熱的炕頭讓給了炮爺,炮爺倒也沒客氣,心安理得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