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蘭的心被狠狠的揪緊了:這裡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要帶冠生去哪兒?
半個小時後,遠處傳來大喇叭的聲音:“打倒狗特務馮冠生!”
山呼一樣的聲音振聾發聵:“打倒狗特務馮冠生!”
“打倒資本家余孽馮冠生!”
“打倒資本家余孽馮冠生!”……
不停的有人從方秀蘭的那個窗前跑過,看來,他們都是順著那些聲音去的。
那邊到底在發生著什麽啊?冠生現在到底怎樣了?方秀蘭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她鼓起勇氣喊住了一個從窗前路過的小姑娘,哀求道:“哎!哎!小同志,我就是他們要‘打倒’的那個馮冠生的妻子,我能問一下,他現在怎麽樣了嗎?”
那個小姑娘惡狠狠的看了她一眼:“誰是你的同志?!狗特務!趕快回去好好反省!”
方秀蘭不明白,這個小姑娘怎麽了?自己沒有招惹過她,她的眼神裡為什麽充滿了怨恨?
那些口號聲一直持續到了那天的傍晚,方秀蘭呆坐在囚室裡,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冠生,冠生……她不停的默念著丈夫的名字。
一聲門響,方秀蘭驚慌的朝門口看去,馮冠生被幾個人推了一個趔趄,進了房門。冠生的頭髮凌亂了許多,身上的衣服也被扯開了幾條口子,不過萬幸,捆綁他的繩索不見了。馮冠生被人推進了牢房,他回身輕松的朝那幾個人問道:“哎!明天幾點開會啊?”
那幾個人愣了一下,有個人嘟囔著罵了一句:“給批鬥傻了吧?”說完,“咣”的一聲關嚴了房門。
方秀蘭衝到鐵柵欄前,焦慮的問道:“冠生,他們把你怎麽了?你今天去哪兒了?”
馮冠生很不屑的說道:“嗨!就是叫我去開了個會!吵吵嚷嚷的說要打倒我,沒事兒!讓他們喊去吧!”
方秀蘭見他說話的樣子很輕松,她心裡的擔心也隨之減輕了不少,可是,她發現冠生一邊的臉已經高高的腫起,他的脖子上也多了幾道帶血的劃痕,方秀蘭的眼淚沒忍住,滑落了下來,她抽泣著問道:“他們打你了?”
馮冠生一愣,隨即擺出了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臉:“就是一群孩子,打幾下又怎麽樣?我就當逗他們玩兒了!”說完,他朝方秀蘭狡黠的一笑:“我機靈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
正說著話,房門開了一道縫隙,有人朝方秀蘭這邊的囚室裡扔進來兩個窩頭。方秀蘭撿了起來,將其中的一個擦乾淨,遞給了馮冠生,她自己拿起了一個,掰了一半,將另一半也朝馮冠生遞了過去。
馮冠生接下了半個窩頭,卻把他手裡的整個窩頭塞到了方秀蘭的手裡:“你吃你吃!我在外面已經吃過了,既然他們給了,那我就再吃點兒!”
方秀蘭看著手裡的一個半窩頭,狐疑的問道:“你……你真的吃了?”
馮冠生啃了一口窩頭,得意的說道:“那當然!我在外面吃的可是饅頭,不過他們這裡的日子可真夠嗆,每個人隻給了一點兒鹹菜!”他看了看方秀蘭,問道:“怎麽?白天他們沒有給你送飯來?”
方秀蘭愣愣的搖了搖頭,馮冠生笑著催促道:“那你還不快吃?傻了呀?”
方秀蘭湊過去摸著馮冠生紅腫的臉,問道:“冠生,咱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啊?明天還要去開那個會嗎?”
馮冠生仰著頭想了一會兒,說道:“哎!明天看來是不行了!明天等開完會我跟他們領導商量一下,實在不行,你就先回去,反正你在這裡也沒有什麽事兒!”
“我不!”方秀蘭倔強的說道:“要回去就一起回去,
要不我就留在這裡等你!”“行!明天我就去和他們商量!”馮冠生很痛快的答應著:“總開會也不能耽誤了生產啊,咱們還要去收玉米呢!”
啃完了那半個窩頭,馮冠生倒在那堆枯草上沉沉的睡著了,看來,今天的那個“會”把他累壞了。
第二天上午,馮冠生又被人帶走了,沒過多久,外面又響起了呼天喊地的口號,方秀蘭絕望的捂上了自己的耳朵: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人打開了,進來的幾個人氣勢洶洶的打開了方秀蘭的牢門:“你!出來!”
方秀蘭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腿腳,站起身木訥的走了過去。幾個人扭著她的胳膊將她押出了房間。
他們來到了一個碩大的廣場,廣場裡人山人海,人們都在高喊著打倒馮冠生的口號,方秀蘭這才知道,原來那些喊聲是從這裡發出來的。突然,她的眼神定住了:主席台上,一個人被人反綁著跪在那裡,他的胸前掛著一個很大的白紙牌,頭上戴著一頂高高的白帽子……那人竟是……冠生?!
驚詫之間,方秀蘭也被帶到了台子上,大喇叭又響了起來:“這就是反革命分子馮冠生的老婆!我們要讓她向人民低頭,向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悔過!”
主席台下群情激昂!聽到了喊話,馮冠生吃驚的抬起頭來,當他看到方秀蘭的時候,他歇斯底裡的大喊道:“不關她的事!你們帶她來幹什麽!她是好人!”
“閉嘴!”隨著那聲暴喝,幾個“革命小將”手裡的皮帶瘋狂的向馮冠生抽打了起來。
方秀蘭崩潰了,她嘶喊著:“不許打人!你們不許打人!我們犯了什麽法!”
這時候,方秀蘭已經被帶到了馮冠生的面前,一隻手抓住了她的頭髮,奮力的向後一扯:“看看!這就是反革命的下場!說!和他劃清界線!否則這也是你的下場!”
“呸!”方秀蘭狠啐了一口,哭嚎著:“做夢!他是個好黨員!我跟他劃清界線?那我成什麽啦?!”
幾條皮帶重重的抽在了方秀蘭的臉上,眼看著妻子被打,馮冠生驚恐的睜大了他的雙眼,聲嘶力竭的喊叫著:“別打她!求求你們啦別打她!我招供!我招供!我是特務!我是狗特務!我和她劃清界線!我……我和她離婚!”
方秀蘭驚呆了,她朝著丈夫咒罵道:“馮冠生!你這個孬種!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你忘了當初你說過的話了嗎!你敢不要我,我就死給你看!”
“嘭”……一隻大頭皮鞋踹在了方秀蘭的胸口,她隻覺得胸前一悶,便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