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在柳德福的身後,沿著崎嶇的山路行進了一會兒,喬佔峰回頭一望,不禁的有些詫異:此時他們已經身處一座小山的半山腰,大柳村赫然已經在他們的腳下了,他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曹大元。
此時的曹大元已經是滿頭的大汗了!要說這入秋的天氣也算是涼爽,無奈這縣官兒大人在眾人中歲數最大,身體又過分的發福,這段山路還真把他折騰的夠戧。見喬書記看著自己,曹大元朝領路的柳德福喊了一嗓子:“我說小柳啊!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啊?”
柳德福聞聲回頭一看,也難免的面露愧疚之色:光顧著帶路了,身後的領導們都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柳德福窘迫的笑著,應道:“前面……馮阿婆的家就快到了!”
眾人抬頭一看:整座小山除了果樹之外隻有零星的幾個類似瓜棚的簡易建築,根本沒有房屋的影子。曹大元甩著滿頭的大汗問道:“哪兒呢?我怎麽看不到?”
柳德福訕笑著撓了撓頭,指了指山頂說道:“喏,翻過了這座山,山那邊的半山腰就是馮阿婆的家了。”
什嘛?!曹大元大吃一驚,他腳下一個趔趄……若不是喬佔峰的秘書小田和一個警衛員眼疾手快的上去扶住他,曹大元險些摔進身旁的小河溝。柳德福見狀,有些為難的說道:“要不……咱在這裡先歇歇?”
喬佔峰上前拍了拍柳德福的肩頭,微笑著說道:“我看歇腳就免了吧,但是別再走那麽快了,老同志們的身體吃不消啊!”說完,他回頭招呼道:“大家都不要走得太急,小田你們幾個年輕人照顧一下身邊的老同志。”
喬佔峰和柳德福拉著家常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走著,竟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山頂。站在山脊上遠望,果然是一番山清水秀的壯麗美景,喬佔峰也看到了那所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庭院。柳德福指著那院落介紹道:“喬書記,就是那裡,那就是馮阿婆的家。”
喬佔峰點了點頭,問道:“德福,方秀蘭和誰住在這裡啊?”
柳德福回答道:“好多年前,她和馮阿公住在這裡,後來馮阿公過世了,她就一個人住在這裡。”
喬佔峰又問道:“你說的這個‘馮阿公’,是不是叫馮冠生?”
柳德福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不過他隨即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對對對!喬書記,是這個名字!剛才您猛一問起,我還真沒想得起來。”
喬佔峰追問道:“我聽你剛才說的話,難道……這個馮冠生和方秀蘭是夫妻?”
柳德福憨笑著回答道:“那當然啦!”
喬佔峰思忖了一下,又問道:“他們……他們應該沒有子女,是嗎?”
柳德福搖了搖頭,歎著氣說道:“喬書記,馮阿公和馮阿婆沒有孩子,我小時候聽家裡人說過,好像是馮阿婆有病,她不能有孩子。”
喬佔峰的心猛地緊了一下,他很焦慮的問道:“德福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方秀蘭老人今年應該已經快八十歲了吧?她一個人住在這裡,能照顧自己嗎?”
“哎,可不嘛!”柳德福輕歎一聲,應道:“不過喬書記您放心,我們村的人都對阿婆好著呢,我媳婦兒她們那幫老娘們兒,每頓都給阿婆送飯來!”
喬佔峰點著頭,朝柳德福感激的笑了笑,他盯著那院落看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看另一邊山腳下的村落,不無疑慮的問道:“德福啊,女同志們每天來回的奔走,這距離也太遠了,你們就沒有想辦法在村子裡給老人家安排一個住處?”
柳德福聽了喬佔峰的話,叫苦道:“哎呀喬書記!別的咱沒有,
村子裡空房子倒是現成的!可我們都勸了她多少回了,她就是不肯到村子裡住。”說完,他咧著嘴無奈的笑了笑:“這個馮阿婆啊,頑固的很嘞!”一行人聚集在山頂稍事休息,就開始下山了,在距離那院落不遠的地方,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子虎頭虎腦跑了過來,嘴裡還叫嚷著:“爸!你怎麽來啦?”
柳德福趕忙招呼道:“你給我慢點兒跑!回頭再特麽摔死你!”
可那小子根本不聽,呼哧呼哧的跑到了眾人的面前,柳德福一指喬佔峰,對那小子命令道:“這個!叫大爺!”
“大爺!”小子脆生生的喊了一聲,嘿嘿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憨笑的神情像極了柳德福。果然,柳德福也朝喬佔峰嘿嘿一笑:“喬書記,這是我兒子,叫虎子!”
喬佔峰慈愛的摸了摸虎子的頭,詢問道:“虎子,作業寫完了嗎就出來玩?”
“早寫完了!”虎子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我可不是出來玩,我是來幫馮阿婆掰玉米的!”
柳德福繃著臉質問道:“不好好幫阿婆乾活兒,你又跑出來瘋啥?!”
“哼!”虎子很神氣的冷哼一聲,將一個手指炫耀的在柳德福的面前晃了晃:“瞧見了嗎?水泡!阿婆說我乾活最棒,讓我出來休息一下,療療傷!”
虎子一番童言無忌的耀武揚威逗得大夥兒哈哈大笑,大夥兒的笑聲讓柳德福顯得有些窘迫,他紅著臉的問道:“臭小子!阿婆呢?阿婆在家嗎?”
虎子也不答話,呼號著就朝那院落跑去:“阿婆阿婆!村長來啦!”逗得大夥兒又是一陣笑。
眾人來到那個院子前,喬佔峰開始打量了起來:這個院子實在是太破舊了,院牆露出了土質的牆體,有幾處地方已經徹底坍塌了,正門的門樓搖搖欲墜,兩扇斑駁的大門敞開著,即使關閉也是形同虛設。
幾個人走進院子,庭院裡有幾個孩子正圍坐在一個白發老人的身旁,拿著玉米棒正剝著玉米粒,見眾人進門,他們都害羞的笑著,更緊的湊到了老人的身邊。聽到身後的響動,那老人竟然頭也沒有回的詢問道:“是德福來了?”
柳德福笑著走了過去,應道:“阿婆,我帶客人看您來了!”
老人轉過了頭,笑著寒暄道:“我一個孤老婆子,有什麽可看的?!”可是,當老人看清了柳德福身後的那幾張陌生的面孔,她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尤其是當她看到了馬局長的那身警服,更是收起了笑臉轉過頭去。
眾人皆是一愣……這個老人家似乎對陌生的訪客充滿了敵意。
柳德福蹲在老人的身邊,給她介紹道:“阿婆,是咱們的看您來了!”
老人歎了口氣,冷冷的說道:“吆!還是大領導,這……莫不是又要有什麽‘運動’了吧?”
“運動?啥運動?”柳德福愣了一下,他趕忙解釋道:“阿婆,喬書記可是專程來看望您的!”
老人輕蔑的笑了笑:“我剛才說了,我一個孤老婆子,沒什麽可看的!”
柳德福還想再解釋一下,卻被喬佔峰笑著製止了,他來到了老人的身後,欠著身子柔聲問道:“老媽媽,我叫喬佔峰,是青陽市的。這次來探望您,順便有幾件事情想找您核實一下。”
老太太面無表情的掰著玉米,喬佔峰接著問道:“老媽媽,我們知道您叫方秀蘭,我想問一下,馮冠生是您的什麽人?”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他是我丈夫!可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沒什麽可調查的,你們就放過他吧!”從老太太的口氣裡能聽得出來,她的話語裡充滿了抵觸的情緒。
喬佔峰又問道:“老媽媽,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您認識一個叫杜永勝的人嗎?在解放前,他叫‘杜三伢’!”
老太太的身子明顯的震了一下,她停下了手裡的忙碌,回頭怔怔的了喬佔峰一眼,又匆忙搖著頭說道:“你別問了,我不知道,我也不認識!我誰都不認識!”說完,她的情緒激動了起來,一連串的質問道:“怎麽?已經這麽多年了,你們‘調查’的還不夠嗎?你們害得人還不夠多嗎?!”
老太太回過頭來, 此時喬佔峰才看清了這個叫‘方秀蘭’的老婦人的面容:這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她的頭髮已經完全的花白了,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太多滄桑的痕跡,可是,她的一雙眸子卻是那樣的明亮。此時,那雙眸子正緊盯著自己,那眼神裡似乎還夾雜著幾許憤恨,老太太的嘴唇顫抖著,語氣是那樣的倔強,卻又透著無比的威嚴:“我沒有做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的事!我老婆子對黨是忠誠的,我問心無愧!誰都沒有權利來懷疑我,審判我!”
喬佔峰的喉頭一緊,他的聲音哽咽了:“老媽媽,您誤會了!請您好好再想一想,您認識一個叫‘林仲倫’的人嗎?”說完,他又加重了語氣:“代號‘薔薇’!”
老太太的身子猛地一震,竟站直了略顯佝僂的身軀,手裡的玉米此時也滑落到了地上,她一把拉住了喬佔峰的手,眼睛裡跳躍著希翼的火苗:“你們……你們找到了林大哥?你們找到林大哥了,是嗎?”
喬佔峰忍住眼淚點了點頭,他能感覺到,老太太的身體因為興奮而開始的戰栗。
兩行濁淚從老太太的臉上滑落,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們……你們真的是組織上派來的?”
喬佔峰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流著眼淚用力的點了點頭:“老媽媽!我們是組織上派來的!組織上派我來接您老人家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夢囈一樣的說道:“冠生,咱們勝利了……”說著,她的脖子慢慢後仰,微閉著眼睛,整個身子都軟了下去……
喬佔峰和柳德福趕忙扶住了老人,秘書小田向身後喊道:“曲大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