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的馮冠生抑製著那種巨大的喜悅,他悄悄的問道:“在嗎?”
方秀蘭朝他使勁的一點頭:“恩!”
馮冠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仿佛已經在微涼的空氣中嗅出了自由和勝利的味道,沁人心脾!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火速趕往城陽鎮,兩個人在幾乎沒有行人的公路上快步的朝城陽鎮趕去。
可是,馮冠生發現方秀蘭越走越慢,此時她步履艱難,好像已經走不動了,馮冠生不得不拖著她行走,他回頭鼓勵道:“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不行了冠生!我……我可能要不好了!”方秀蘭聲音是那樣的羸弱。
馮冠生一怔,他扭頭看去,天啊!這還是他的秀蘭嗎?!剛才一直急著趕路馮冠生沒有發現,此時的方秀蘭僵直著身體已經滿頭大汗,她的面色慘白,曾經櫻紅的朱唇已經完全的失去了血色,如今她眼神迷離著,頭向後微微仰起,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昏厥過去。
馮冠生一把扶住了方秀蘭搖搖欲墜的身體,驚恐萬分的低聲喚道:“秀蘭!秀蘭!你不要嚇我!你這是怎麽了秀蘭?!”
方秀蘭竭力的擠出了一絲微笑,她指了指自己的下腹,吃力的說道:“冠生,快!不要管我了,拿上情報,去找‘老家’的人!”
馮冠生來不及多想,他一把抱起方秀蘭鑽進了路邊的小樹林裡。當他扯開方秀蘭棉袍的時候,他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血!殷紅的血!方秀蘭下身的棉褲已經完全被血浸透了!馮冠生不顧一切的褪下了方秀蘭的棉褲,他驚呆了!那份城防圖從方秀蘭的下體露出了短短的一截……
你聽到過“撕心”的聲音嗎?在那一刻,馮冠生聽到了,他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發瘋一樣的撞著他身旁的一棵樹乾。就在這時,一隻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輕輕的拽了一下,馮冠生抬起一聲淚眼看了過去,是他的秀蘭。秀蘭顫抖著嘴角哀求道:“冠生,疼!快,我不行了!快幫我拿出來,帶上情報快走!”
馮冠生俯在方秀蘭的身上嚎啕著:“你怎麽那麽傻啊?你怎麽那麽傻啊?!”
方秀蘭的意識似乎已經開始模糊了,她的嘴裡一直重複著:“冠生,疼!疼……冠生,疼!……”
馮冠生何嘗不知道她在痛!他也想盡快將情報取出來,可剛才他試過了,那個卷軸死死的嵌住,他稍一觸碰,方秀蘭的身體就會因劇痛而抽搐不止!強行拔出,那無異於直接要了秀蘭的命啊!
馮冠生抹著眼淚將方秀蘭背了起來,他就是爬,也要背著秀蘭爬到城陽鎮!
順著公路剛走了一會兒,馮冠生就覺得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了,是汗?是血?他不敢去想,他的眼前只有路,他也只有一個念頭:城陽鎮!那裡有接應他的戰友,有醫院,有能救秀蘭的醫生!
一路的顛簸讓方秀蘭恢復了一些意識,她在馮冠生的耳邊氣若遊絲的說著:“冠生,快放我下來,帶上情報快走!”
馮冠生的眼淚就一直沒有停過,他怒視著前方,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方秀蘭同志,請你堅持住!我不會丟下你的!我也絕不允許你離開我!”眼睛一閉,卻是一聲哀嚎:“我求你啦!”
兩個小時之後,筋疲力盡的馮冠生將方秀蘭放倒在身邊的一個小土坡上,他呆呆的看著眼前那一大片冒著青煙的瓦礫:這就是城陽鎮嗎?這******就是該死的城陽鎮嗎?!
“啊……!”“啊……!”“啊……!”馮冠生絕望了,他對著那片廢墟發出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連方秀蘭都沒有理他,一個小時以前她就不再有任何的聲息了。馮冠生瘋了,他抬頭瞪了天空一眼,竟狂嘯著揮舞起了拳頭……他想罵人,他想打人,他想殺人!他想毀掉這個世界去給他的秀蘭陪葬,當然,也包括他自己!就在這時,方秀蘭在昏迷中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秀蘭沒有死!方秀蘭的那聲呻*吟點燃了馮冠生心中所有對勝利的期盼,對!找組織!找隊伍!總攻的部隊應該在東安城的西方!馮冠生咬緊牙關,背起了方秀蘭,朝著夕陽落下的地方,艱難的走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啊,我已經在部隊的醫院裡了,一問他們才知道,我昏睡了四天,東安城早就解放了!”方秀蘭老人說著,難為情的掩著嘴笑了:“你們說,我那是多能睡啊?”
老人說起那些事情的時候,語氣是那麽的平淡,好像她說得那些都是別人的故事,而她只是一個旁觀者、說故事的人。
小田很仔細的做著記錄,已經滿面淚痕了,喬佔峰哽咽的問道:“馮媽媽,您的身體也是那次……?”
方秀蘭點了點頭,應道:“是啊!那個醫生告訴我,我是因為年輕,所以才活了下來,只是啊……只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喬佔峰一點頭,一滴眼淚掉了下來,他慌忙的擦去,問道:“馮媽媽,您……您後悔過嗎?”
方秀蘭歎著氣說道:“哎!那時候就是太年輕,腦子裡隻想著怎麽把情報送出去,其他的根本沒多想!事後想起來,哪兒能一點兒不後悔啊!我就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冠生, 他那麽喜歡孩子的一個人,我也沒能給他生下一兒半女。我就琢磨著,這老天爺要是開眼啊,下輩子我還給他做媳婦兒,他想要多少我就給他生多少!”
方秀蘭老人說完那些話,突然捂著嘴笑了,她偷偷的問喬佔峰:“佔峰啊,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不算是封建迷信吧?”
喬佔峰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只是哽咽著,抹著眼淚搖了搖頭。
老人家又說話了:“謝謝你,佔峰!”
喬佔峰一愣,方秀蘭老人笑著說道:“這輩子也沒人叫我一聲‘媽媽’,今天你一叫我啊,哎呀我這心裡,說不上什麽滋味,可美啦!”
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在抹著眼淚,小田已經趴在老人的腿邊泣不成聲了。房門打開,一個小護士吃驚的望著屋裡的人:“怎麽了這是?沒什麽事兒吧?”
眾人都趕忙擦去眼淚,尷尬的笑著:“沒事兒沒事兒!”
“哦,沒事兒就好!”小護士走到病榻旁,對喬佔峰低聲說道:“喬書記,時候不早了,老人家也該休息了!”
眾人告辭了老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間。小田回到房間後還在抹著眼淚,喬佔峰歎了口氣,上前問道:“小田啊,受教育了吧?”
小田使勁的點著頭:“太受教育了喬書記!若不是見到這個老人,我真不敢相信,還真有這樣的事,這樣的人!”
時候確實不早了,喬佔峰和小田簡單的洗漱之後,便各自上了床,喬佔峰拿起了杜永勝的《華東戰事》。小天見自己原來看得書被人搶了,沒辦法,他隻好捧著林仲倫的那本《信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