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黃昏。

高昌的落日，害羞得如同一個初經人事的小姑娘，那漫天的紅霞，便如同她的嫁衣一般。

劉旭就在這樣的美景之下，收到了來自碎葉城的消息。

這個消息，不知道該用好來形容，還是壞來形容。

好的是，老徐他們的苦心經營，到底是沒有白費。

壞的是，祿東讚果然是祿東讚，他說服了西域各方，百萬的聯軍，終於集結完成了。

劉旭摩擦著手指，這時候，他盡量讓自己心裡安靜下來，這時候，自己是不能亂了的。

當然，這情況，自己也已經在意料之中。

呼了一口氣，劉旭準備從城頭走下去。

突然，落日的余暉下，十幾匹快馬，在快速奔跑，為首的，是一個渾身裹在黑紗當中的身影，映入眼簾，穿的是西突厥族人的衣服，而且，看那衣服的樣式，地位還不低。

城門已經在戒備，弓箭已經舉起。

“城下何人！”

守門的郎將在高聲詢問。

那為首的人，拉起了馬匹，馬頭高高揚起，她頭上的黑紗，也被她拉了下來。

頭髮有些乾燥，但是，雙眼很明亮。

她就是阿史那鷂鷹！

她居然到了高昌?

她來高昌又是做什麽?

十幾匹戰馬前來，她能做什麽?

“突厥族，阿史那鷂鷹前來高昌，拜見上國國公，劉旭閣下。”

她聲音實在很高，風沙都掩蓋不了她這穿透力極強的聲音。

劉旭也是蹙了眉頭，這女人他知道，老徐在信裡，將她介紹得很詳細。她可以算是一個畢竟傳奇的女子了，一個突厥王族的女子，居然不依靠任何人，站到了她如今的地位。實在是很難，尤其是在西域，兵荒馬亂的西域，沙盜橫行的西域，她一個女人啊。

劉旭有些感概，歷史之上，總有一些傳奇的女子，劉旭雖然沒在歷史書上聽過她的故事，但是這位啊...

“我敢來，公爵閣下步敢開門不成?”

劉旭還沒答話，下面的阿史那鷂鷹又說話了，劉旭只能苦笑，擺了擺手，守門郎將有些遲疑之下，打開了城門。

十九匹戰馬就直接打馬穿過了城門，絲毫沒有猶豫。

不管如何，對著這個女人的勇氣和膽氣，劉旭是佩服的，這個女人，難道就不怕自己一刀宰了她?

“我當然不怕，鷂鷹在突厥聽過太多關於公爵閣下的傳說。”

大堂裡，她還是顯得自信。

“額?呵呵，那你說說?”

劉旭還是興趣盎然，倒了一杯酒給她。

“這是咱們中原的烈酒，不知道鷂鷹殿下可否喝得習慣。”

阿史那鷂鷹笑了一下，直接端起，一口飲盡，臉色有些紅潤，然後重重放下。

“好酒，只可惜鷂鷹不是什麽絕色的美女，要不然，定要多喝幾杯，醉了，也可以給公爵閣下一個機會。”

劉旭差點一口將自己的舌頭給咬斷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她從哪裡聽來的?

“跟公爵閣下說個笑話而已，這西域的商隊，來來往往，公爵閣下詩詞絕世，又得了五位天仙般的娘子相伴，那些商賈，說得最多的，當然是公爵閣下的風流才子的名號了。”

她頓了一頓，又拜了一下，她這大唐的禮節，實在是比劉旭這個在大唐生活了十多年的人還要熟練。

“若是公爵閣下只是來大漠看看風景，陶冶一番詩詞才氣，阿史那鷂鷹，定然是掃榻相迎，但是啊，可惜啊，但凡這唐國周邊的人，無人不知曉公爵閣下的定邦風范啊。公爵閣下去高句麗兩次，一次屠滅了他們兩萬多的大軍，

一次，幾乎滅了高句麗整個族群。公爵閣下去了南海，洞庭水師所在，無人敢不服，南詔諸國，生生被公爵閣下的將士，壓迫聚合，淪為挖礦的奴隸，海盜被洞庭水師一律肅清，公爵神威之下，真正的威加海內啊！

再後來，公爵閣下到了高昌，到了這裡，呵呵，高昌周圍不服之眾，全部驅趕到了大漠之中，每日忍受風沙的侵襲，不知道哪一天，自己的性命，會被這漫天的風沙卷了去！

公爵閣下，阿史那鷂鷹鬥膽，為何與我們這些本就與天地爭命的人，如此殘忍?公爵的心，難道就從來沒有軟過?”

她此刻的眼睛，凌然而決絕，她的手臂之上，青筋如同虯龍一樣，若是手裡有刀，劉旭相信，她恨不得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來詢問。

劉旭微微愣神，然後笑了一下。

若是高句麗之前，或許他的心會軟上那麽一下，但是此刻，他心裡堅定非常。

人其實與動物沒有多大的區別，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不管是後世也好，現在也罷。大國，強國，霸主，這樣的詞匯，從來都是強勢的象征，老虎的周邊，不可能允許一頭野狼虎視眈眈！

“王女殿下說了那麽多我的傳言，其實，我也聽說過一些關於你的，最醒目的一點，王女殿下肩膀上，從來都有一隻氣勢非凡的金雕。我也一直想要一隻啊，只是不懂得飼養和馴養的方法。今日王女在此，劉旭能否鬥膽問上一問?”

阿史那鷂鷹也愣住了，她心裡的怒氣，也稍稍的平緩了下來，雙手環保身前，看了劉旭半響之後，然後，拿起桌上的烈酒，猛然灌了一口烈酒。

“公爵閣下但問無妨！”

她倒也是個極其能夠收拾自己心情的女人啊。

“我已經問了，如何飼養，如何馴養。”

阿史那鷂鷹哂笑一下。

“這只是玩物，若是公爵閣下真的喜歡，說與公爵閣下聽，也可以。此雕兒，本是凶惡之物，展開翅膀，遍是天空的霸主。”

劉旭笑了。

“哦，既然如此，想必，這金雕是可以隨意捕殺空中鳥類的。”

阿史那鷂鷹緩緩的點了點頭。她感覺有些不對。

“這麽大的雕兒，喂養，估計也全是肉食吧?”

阿史那鷂鷹還是點頭。

“那請問，這雕兒既然如此凶殘，王女殿下，為何還要精心飼養?是因為它神駿?咱們再換一個想法，這樣的雕兒，是不是本就該死?它不吃其他的生命，它就得餓死，它若是吃了，又是對其他生命的殘忍，相比較於餓死，您覺得，它會如何選擇?”

阿史那鷂鷹有些顫抖。

“但是大唐不攻打大漠，也不會餓死！”

劉旭點頭。

“是，大唐是不會餓死！或者說，我大唐，暫時不會餓死！大唐如今，就如同王女殿下肩膀上的金雕一樣，我們年輕，強大，不懼任何，但是一旦金雕衰老了呢?它若是匍匐在地上不能動的時候，你想想，那野狼，會不會上來咬上一口！其他的猛禽，會不會上來抓上一爪?到那個時候，這金雕何存?”

“你們突厥人，當年何等的風光，踏馬南下，逼迫我大唐陛下，簽下渭水盟約，你們來我大唐的周邊掃蕩一次，我大唐的百姓，辛辛苦苦一年的勞作，就被你們全部撈了去，不僅如此，大唐年輕的女子，也被你們擄掠而去！大唐的老漢，被你們戰馬生生踏死的，難道還少?就允許你們如此，不許我們大唐反擊不成?王女殿下熟讀我大唐的經典，你難道沒聽說過，君子之仇，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乃是我大唐雄風之時，如此仇恨，不來雪恨，我枉讀先賢之書！”

阿史那鷂鷹顫抖得更加厲害了，她幾乎是趴了下來。

“但是你們先賢也說過，冤冤相報何時了啊。若是我突厥寫下國書，對天地，對大漠之神起誓，以後絕不侵犯上國邊境，上國可能放大漠的百姓一條生路?”

劉旭哂笑。

“是，是有這麽一句，但是啊，王女殿下，你憑什麽做保證?我劉旭才來到大漠，你們突厥族人，已經聯合了吐蕃，吐火羅，甚至大食人，組成百萬大軍，前來攻伐，按理說，應該是我劉旭害怕才對，可是我劉旭站在了這裡，接受你們的挑戰！話又說回來，如此格局，王女殿下又拿什麽來與我劉旭談論休戰?你沒有這個資格，你更做不了這個保證！咱們都是聰明人啊，突厥強大了，就會進犯我們中原，我們中原強大了，又會前去攻伐大漠，這本就是一個解不開的局。”

“當然了，這一次，劉旭前來，是準備將這一千古的仇怨，徹底了結的。我非常明確的告訴你，以後，這大片的西域，都將劃入我大唐的領土之內，大漠裡的百姓，只有臣服，然後融入我中原，沒有第二個選擇！”

阿史那鷂鷹憤怒的站了起來，眼睛與劉旭爭鋒相對，她眼裡的怒火，再次燃燒，她很想上前拚命，但是，劉旭的身後，斷了一隻手的老吳，還有一副凶惡之態的其他護衛，都已經將刀抽出一半，眼睛狠狠的盯著阿史那鷂鷹，只有她動一下，那幾柄陌刀，肯定會第一時間斬斷她的雙手，包括她的頭顱！

她不是怕死的人，但是，她也不能就這樣死了，她前來，只是尋找路的，一條給西突厥人的生存之路。

她再次坐了下來，有些有氣無力的。

“公爵閣下，難道不怕其他國家一起聯合起來，攻打大唐麽?東邊除了高句麗，還有百濟，新羅，倭國。更被還有其他各個部族。你們正北，還有薛延拓，你們的南邊，還有驃國，還有那些承受你們大唐壓迫的各族，公爵閣下如此自信，當真沒有一點害怕麽?”

劉旭笑了，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阿史那鷂鷹有些莫名，但是還是跟隨劉旭前行。

到了營地，神機營的郎將朱言真走了過來，輕聲在劉旭耳邊說了幾句，劉旭了然的點點頭，再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一排排的精兵強將，發寒的戰甲，亮光的長槍，低聲咆哮的戰馬，還有一眼看不到邊的駱駝，無一不在給阿史那鷂鷹那本就不足的信心，添加寒霜。

等到了神機營，劉旭就站住了，劉旭作為一軍的主帥，進入這裡，居然還要各種繁雜的手續。讓阿史那鷂鷹的臉色更是一震，這裡究竟是什麽地方?

神機營的正中央，擺放著一架能夠推動的戰車，至少，在阿史那鷂鷹的眼裡，那是一架戰車。

戰車上，有一個巨大的管子，黃酮還加了不知道什麽東西製作而成，腦袋那麽大，中間是空的，望裡面一看，黑乎乎的，準備仔細看一下，她就被劉旭拉了一把。

有些莫名，但是還是繼續跟隨劉旭前行。等離開了那“戰車”大概五百步的距離之後，就有人上前了，將那戰車仔細擺好，鄭重非常，對著的，是一坐石頭壘成的假山。

阿史那鷂鷹還是不懂那是做什麽，劉旭也不給她解釋，等下面都調試完畢了， 劉旭才下達了點火的命令。

砰，哢擦！

突然的兩聲，阿史那鷂鷹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就直接匍匐在了地上。

沒有人能夠形容她此時的震撼，她更是尋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她此時的震撼！

她腦袋嗡嗡的作響，她眼睛幾乎冒起了金花，她四肢幾乎軟綿的無力。

她看見了什麽，她沒有看清那“戰車”到底是怎麽發出去的炮彈，但是她看見了那石頭假山的炸裂的全過程。

她幾乎感覺那個鏡頭是慢的，然後，又猛然加速。

山崩海嘯足能形容，或者說，大漠裡的黑沙暴厲害吧，如今的場景，難道不正如那黑沙暴?

天空的黑了啊，隔了這麽遠，泥土還是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舔了下嘴角，是血，一顆石子正好打破了她的嘴角。這麽遠的距離啊！

“這就是我給你看的信心，王女殿下，這本是我大唐最機密的武備，但是此時，我見了你，我覺得，你有這個資格，來欣賞我大唐的神器。我們叫它為神炮！在它的面前，別說是人，就是城牆，也擋不住它的威力啊。神器在手，天下我有，王女殿下，您覺得，我劉旭可會害怕?”

阿史那鷂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有這樣的神器，別說西域了，就是整個天下，誰是大唐的對手?

她如今終於體會到祿東讚的心情了，但是她此刻更加害怕了，若是唐軍就拿著這神器，一路的推過去，那三國的百萬大軍，能經得住它幾炮?

“呵呵，這樣的大炮，我軍中還有，至於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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