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當劉旭踏出陽關,步入原高昌,如今的西州的時候,這樣的景色,就不再陌生。
這時候,正是黃昏的時候。
猩紅的日頭,還剩下一點羞澀的半臉。
劉旭正站在高昌的城頭之上。
他還是在勾畫地圖。
其實說實話,地圖這東西,到了大漠裡面,用處已經不算特別大了。
因為風沙常變,真正的地圖,只有商隊裡面的老手,或者,那些生活在大漠裡面的沙盜。
劉旭此刻,正在地圖上標注,他標注的,其實就是沙盜的出沒之地。
從西州到庭州,不難。
但是只要出了庭州,一直到弓月城,甚至遙遠的碎葉,俱蘭,恆羅斯,這是一線。
又或者,不去庭州,而是直接前去焉耆,龜茲,疏勒,到東曹,這些路上,那都是沙盜縱橫!
祿東讚在長安找不到出路,也早已經來到了西域,他在這裡,這麽些年了,又做了什麽?這個劉旭幾乎無從得知。
還有西突厥,甚至紅毛鬼,這些紅毛鬼,顯然是大食人了。
劉旭都一一的在地圖上標注起來,劉旭不知道,祿東讚會不會有先秦謀士的口才,他會不會將整個西域的力量,都集合起來?
若是集合起來了,那必然是一場血戰。
血戰是什麽,若是有獲勝的希望,那麽,所有人都會集中力量,擰成一股繩子,這樣的理論,是無敵的,這樣的血戰,也多半都會勝利的。
但是還有一種血戰,那就是看不到半點勝利的希望,整個西域聯合起來,絕對不下百萬大軍,劉旭有多少兵力,具體算了下,不過是六十萬。
差距四十萬啊,這六十萬人,還不可能都集中在一處,而且,裡麵包含了醫療,後勤這些人,真正能作戰的,若是能達到五十來萬人,已經算是不錯了。
一旦西域聯合起來,你會發現,你前面,是無窮無盡的人頭!人力有盡時啊。一旦出現這樣的局面,劉旭就非常危險!這樣的血戰,很困難,很殘酷。
當然,劉旭也不是懼怕了。
他如今是在準備,如何去打一場有希望的血戰。
他的依仗是什麽,就是火藥,就是“高科技”。
一個依靠“高科技”打仗的,後勤是最為關鍵。
火藥,弩車,猛火油燃燒炸彈,還有糧食。
所以,後勤,他又增加了。
劉旭總覺得,人不夠用。
西域太廣了,沙盜太散了,若是所有人集中在一起,來一次大決戰,劉旭就算人數少,卻也不懼。
而如今的問題,就是如何集中沙盜。
他手裡輕輕的磨砂著一個扳指,當年李承乾就問過自己,是不是已經在西域做了準備,劉旭沒有隱瞞,也沒有明說。
天下人都知道劉旭在為征討西域做準備,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準備的是什麽。
有人說是火藥,有人說是就地取材的猛火油,還有人說,是西域商隊勾畫的地圖。
就是沒有人說奸細。
長安人與西域人差距太大,打入奸細,何其艱難?
李二不是沒試過,但是都失敗了。
至於劉旭試沒試過,沒有人知道。
但是看他如今的地圖,卻好像對西域熟悉得厲害,哪些沙盜在哪裡,他好像都清楚得很,最後,他在遙遠的碎葉城,狠狠劃了一個大圈,眼睛定定的出神。
.....
老徐的臉上有一刀疤,如同蜈蚣一樣的在臉上爬著,他笑一下,卻是比哭還難看,但是,他現在,卻是在拚命的笑,他的身下,是一個渾身泛著腥味的女人。
那女人也在笑,老徐發現,有些女人,天生就是會誘惑人,這種誘惑,無關學問的高低,無關出生的貴賤。甚至,無關她是醜是美。
老徐身下的這個女人就不美,或者說,是很醜。
她膀大腰圓的,一屁股能將一頭山羊給坐死,但是她絕對不是肥胖,她身上居然如同男人一樣,有硬得如同鐵塊子的肌肉。
她臉也不美,常年呆在風沙肆虐的大漠裡,皮膚粗糙得如同粗麻布一樣,她的脖頸上面,有一頭蒼鷹的刺青,她的肩膀上,也時常站著一隻蒼鷹,那鷹老徐認得,叫做金雕!
對,那不是鷹,是雕!這種雕,發怒起來,能將一個人都撕裂。能將一頭羊輕松抓起。
這個女人身上,唯一的美,就是她的眼睛,她渾身上下都不美,但是她那一雙眼睛,卻如同江南女子的眼睛一般溫柔。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很多人,看見這雙眼睛,就能發瘋的淪陷進去,尤其是在西域這樣的地方,有這樣的女人,那幾乎如同天賜一般。
所以,她很會俘獲人心。
但是,你若是想對她不利,你在她溫柔的那一刹那,或許,你就死了。
她殺起人來,果斷,乾脆,就如同她肩膀上的那隻金雕一樣。
老徐來到西域,已經有好幾年了,劉旭離開南海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去了西域。
小武回去的時候,他又回到了南海,送小武回長安,然後,在劉旭還沒進西域的時候,他已經到達了碎葉城。
那麽久沒見這個女人,那女人瘋狂起來,實在是讓人害怕。
但是老徐不怕,所以他笑,他身下的女人越是扭動腰肢,他就笑得越是痛快。
直到,他們都沒了氣力,老徐才罵罵咧咧的趴下來,然後,躺進了浴桶裡面。
那水很熱,但是他沒感覺,他對面坐著的,就是那個女人,她的名字,叫做阿史那鷂鷹。
很奇怪的名字,但是老徐卻沒有在意,他的眼睛,還是貪婪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唐軍馬上要攻打過來了,這碎葉城,看來他娘老子的也呆不下去了。”
老徐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將麻布隨意的往肩上一搭,他眼睛雖然好像還貪婪的看著那女人,但是他也不時的瞟一眼那女人的神色。
這女人,可是碎葉城裡,最強大的一股勢力。他到這裡來,與這女人一起,征服了不少沙盜,這是他的榮耀,也是他的任務。
“既然你知道唐軍要來,你怎麽還要回來?咱們這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林中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那女人竟然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
“呸,你將我徐瘋子看成什麽人了?老子來到大漠的第一天就發誓,要將你給搶回去,我會讓那群狗雜碎壞了你?”
那女人嬌笑得厲害,很難想象,一個滿身肌肉渾身傷疤的女人,嬌笑起來,是什麽個模樣。
但她現在就在嬌笑,她抬了抬手,自然有下人為她穿好衣服,老徐不需要,他跳了出來,將麻布衣服隨意一搭。
“我其實一直好奇,你為什麽會來到大漠,這裡是洪荒地獄,有本事能走出去的人,是絕對不會想著回來的,聽說,中原地區,有最好的美酒,喝一口,就能醉上一天?還有最美的女人,那臉蛋嫩得,能掐出水來?還有最美的佳肴,吃一口,就感覺一輩子也足夠了?你既然能走出大漠,為什麽還要走回來?”
老徐哈了一聲,拍了阿史那鷂鷹的屁股一巴掌。
“誰告訴你的?嘿,的確,你說的不錯。但是那裡,也是咱們這些人的噩夢,你是不知道他們啊,你躲進深山,他們都能將你找出來!祿東讚厲害吧,但是那孫子,在唐國,就是一個孫子,七八歲大的孩童,都能朝他扔石頭,他還不敢發怒!老子是刀口子上過日子的,會受他們哪些窩囊氣?老子去的也不是唐國,而是南海,你不知道,在那裡,大海如同這大漠一樣,一望無際,那裡的人,騎的不是駱駝,是大象,一條鼻子,有大腿那樣粗,一腳下去,就是千斤之力。他們還喜歡怒海操舟,迎著風浪,只要你有實力,你就是海上的君王,在那裡,連天下無敵的大唐軍衛,都管不著!”
阿史那鷂鷹聽得有些出神,老徐停下來了,她給老徐倒了一杯酒,好奇的等他繼續。
“那裡還有房子那麽大的大魚,它一張口,連一艘海船都能咬下去大半。老子就差點落進了那畜生的口中,做了它的吃食。但是我徐瘋子是誰,天下誰他娘的也管不了我,殺不了我,大魚要吃我,我就殺大魚,我拿船吊著它,幾條船一起,將它托上岸,你不知道,那東西的肉啊,實在是鮮美。但是路途太遠,我帶不過來,我就帶了一根它背脊之上的魚刺!來,給你。”
這條鯨魚其實也算一般,不過,一根魚刺,已經有一人之高,而且,光滑亮澤,如同象牙一樣,阿史那鷂鷹看見了,眼睛都直了,她實在想象不出,這東西到底有多大。
“我來西域的時候,最我最倒霉的時候,被人砍了十刀,被鷹抓了四爪,被狼咬了五口,若不是你,我也活不過來,老子雖然是混蛋,但是,活命的恩情,我永遠不忘記,更何況,你如今還是我的女人,以後我家娃子他娘,有了好買賣,我不來尋你,我也算不上好漢!”
“鷂鷹,我知道你本事好,武藝好,你手底下,更是全部都是亡命之徒,但是我想說,就你們這點人,給唐軍塞牙縫的都不夠,除非,祿東讚那家夥,真的能夠將大漠人都聯合起來,那或許還有一拚的機會,要不然,哼哼,所以,鷂鷹,我這人你知道,我不勸你,你若想跟著我走了,你跟我只會一聲,咱們他娘的就一起跑,但若你想與唐軍拚一把,守住這份基業,我也隨你!但是你得記住,老子可不想給你收屍,咱們得衝在後面,一旦不對,立刻撤退!”
老徐提了刀,這時候,他已經準備回去,碎葉城裡,有幾股沙盜的勢力,其中一股,就是他老徐的手下,還有老胡,胡廣,老薛,薛平,他們幾人他來西域,比老徐更久,但是老徐知道,這兩人,都是真正的家裡人,他們都是公爺的家臣。
這些人,就是劉旭的布置。誰也沒想到,大唐堂堂國公的家臣,居然會來西域當沙盜,而且還是沙盜頭子,而且一當,就是五六年。
他們已經完全融入了大漠,他們的口音,是正宗的大漠口音,他們的習慣,是絕對的大漠習慣,他們殺人,比大漠人還殘酷,他們玩樂,比大漠人還瘋狂。
這就是大漠,強者為王的大漠,這裡,什麽都沒用,只有實力,殺人的實力!
實力決定了錢財,決定了地位。
如今的三人,是三波沙盜的頭子,若是將這眼前的女人算上,幾乎是四大實力了。幾乎佔據了碎葉城的一半。
但是還不夠,所以,這些日子,老徐已經在合計,準備殺人,將其他的勢力, 慢慢吞噬掉!
眼前的女人,本來是老徐想要除去的第一目標,只要除去了這女人,好多事情都會容易很多,但是除去她,實在太難,這女人有如同鷂鷹一般的敏銳,有野狼一般的耐心,還有金雕一般的武力。
所以,老徐心一狠,來了一個“美男計”。但是說實話,他實在算不上一個美男子。好在,大漠裡,也不需要美男子,需要的,是強勢。
如今,也算是成功了大半,這個女人對他的信任,已經足夠了,如今,就是看這女人如何選擇了,若是她選擇與祿東讚合流對抗大唐,那到時候,老徐也不得不狠下心思,一把將她弄死!
老徐沒有等阿史那鷂鷹回答,他已經走出了大門,秋天裡的碎葉城,已經開始寒冷了,風卷起地上的沙子,能將人身上打得疼。
老徐就在這裡的大風裡,遊蕩在長街上,那個風中搖擺的酒肆招牌,又掛了起來,也不知道是酒肆老板殺人的時候不小心還是怎麽,有一個鮮紅的太陽模樣,印在招牌下面。
老徐笑了笑,拍了拍肚皮。然後走了進去,肩上扛著的大刀往破爛的桌子上一扔。
“今日看來是殺了牛肉了,我要生的,五斤!再來三斤燒刀子!”
周圍人看著老徐臉上的刀疤,都是一楞,然後轉了個身子。這是徐瘋子,碎葉城裡的人,都認識,沒人敢觸他的霉頭。
除了這個酒肆的老板,看起來如同一個小老頭一樣,但是沒人敢小瞧他,他殺起人來,如同殺牛殺馬一樣,利索乾淨!
他就是胡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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