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嘻嘻道:“不去找官妓,我們找私妓去。”
施夷光轉頭瞪著說話的熊朝,目光落在他身後跟著垂頭的奴兒身上,一股厭煩的火氣便從心中起。
抬手便是一掌推開湊到她耳邊的熊朝。
“滾開。”施夷光看著熊朝,眼中的厭煩也絲毫不掩飾。
一掌推得太重,熊朝向後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幸而後頭跟著的奴兒接著,才堪堪站住腳步。
“你作何?!”熊朝被施夷光推得差點兒摔倒,站直身子就有些怒意。
剛問完,熊朝抬頭便看到施夷光眼中的厭煩,心中一疼,無措頓時襲上心頭:“我作甚不妥了麽?”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施夷光一瞬之間,已經收斂好了自己的情緒。她看著熊朝,搖搖頭:“不妥的是我。”說著,衝著熊朝彎了彎腰以示禮:“將才得罪了。”
說罷,也不待熊朝再說,抬腳就向著外頭大步而去。
不知為何,施夷光忽而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壓抑極了。像是一張沒有縫隙的油布,裹著她的心臟她的身子。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看著遠處的府門邊的側門,施夷光有一種出去便能呼吸的感覺。
她不知這感覺從何而來,隻知壓抑著的心上要出了那道門,似乎才能得以緩解。
這一刻,施夷光倒是覺得,出去也好,離開令尹府,自求謀路似乎也是件讓人覺得舒暢的事。
可是如何能出去呢。吳越之間王室的爭鬥,她一己之力是敵不過的。
至少現在敵不過。
她現在能依附的,便只有讓越國受製和恭敬的楚國。
心思飛轉的一瞬間,施夷光已經跨出了側門。她走出令尹府邸,抬頭看著天兒,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若是在楚地有一席之位,讓楚國王族不願意放她走,按照楚昭王和令尹子西求賢若渴的性子,要是能不惜余力挽留重用她。
似乎吳越之間的勾鬥,能牽扯到她身上的可能就小了很多。
施夷光抱著手裡的竹卷,向著自己的院落行去。
機會也不是那麽好得的,縱使壓抑些活著又如何。總比在別人手掌裡活著的要好。
令尹府裡頭,熊朝看著施夷光走遠的背影,有些怔愣。
他有些無措的搓著手指,而後失落的去領了那三鞭子。鞭子打在身上似乎都不痛了。
領完鞭子,在新來的景人的攙扶下,熊朝回了自己的屋子。路上他有些迷茫,又有些傷心。
到了屋子裡頭,躺在床上,景人替他敷著藥。兩人都不說話,一時間屋子裡頭倒是安靜了起來。
景文跪在床邊,戰戰兢兢的替熊朝擦著背上鞭子打出來的血痕。動作很輕,連氣都不敢大喘,生怕弄疼了熊朝自己被罰。
一言不發悶悶躺在床上的熊朝也不知發了什麽瘋,抬手拿著旁邊的錦枕往地下就是一砸。
正擦著要的景人卻是嚇得趕緊收了手,往後跪著退去。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熊朝轉頭,看著一直求饒的景人,心情更是壞了,拿著頭上的另一個枕頭就砸了過去:“滾!”
景文被砸的身子一顫,而後往後頭退去,卻也不敢真的退出去。
他抬頭,有些驚慌的看著熊朝,抬手指了指熊朝布滿血痕的背:“我將公子的藥敷完就走行麽?”
熊朝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景人,回頭抱著被子,將頭往被子裡一湊,也不講話,悶著聲音呼呼的喘著氣。
景人見此,小心翼翼的上前,拿起一旁的藥,輕輕的向著熊朝背上敷去。動作更輕了,生怕中了一點兒再被責罵。
熊朝悶著頭,也不講話,屋裡又安靜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熊朝抬起在被子裡憋得通紅的臉,大口的喘著氣。
喘著喘著,竟嗚嗚的哭了起來。
景人不知為何,嚇得整個人都俯身在地上跪下來。也不敢講話。
熊朝還悶悶的哭著,身子跟著他啜泣也一下下的抽著。他覺得心裡頭委屈又難受。
秉文看他那一眼,是真的厭惡,為什麽看他會有那樣的眼神,為什麽那麽冷的語氣讓他滾?
熊朝已經感覺不到背上鞭子抽過的疼痛了。他從被子裡頭仰起頭,下巴枕在上頭,盯著前頭雕花的梨花木床沿,咬著唇不讓嘴裡的嗚咽流出來,眼睛裡頭卻還是不停的冒著水花。
他伸直腿,在床上一蹬,棉錦的床單被蹬的褶皺起來。他又將頭埋進被子裡。
景人跪在一旁,過了許久,都以為熊朝睡著了。開口輕輕喚了兩聲,沒有應聲,於是躡手躡腳的走向床邊,替熊朝敷起要來。
就在景人以為熊朝已經睡著了,端著旁邊的木盆要往外去時,床上躺著的熊朝忽而從被子裡頭抬起頭,偏著腦袋看著端著水正退出去的景人。
“我是不是很惹人厭?”熊朝看著景人,聲音有些悶悶。
景人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向床上的熊朝,看著他紅著的眼眶,想了想,還是有些怯懦的回道:“公子沒有惹人厭。”
“當真沒有?”熊朝看著景人,有些不信的再問道。
景人看著熊朝, 點點頭:“沒有。”他哪兒敢說有呢?
熊朝聽著景人的話,回過頭,將下巴枕在景人撿起來的軟枕上,看著前頭的紗帳呆呆。
“那如何,秉文不喜我?”他喃喃道。
景人聽著,抿著嘴想了想,才輕聲回道:“大概是公子會錯了意罷,小先生怎會不喜您呢。”
熊朝聽著,嘴裡悶哼了一聲,偏頭看著景人:“那如何先前他衝我發火?”
景人低著頭想了想,而後才抬頭繼續回道:“公子想多了罷,先生該不是衝公子發火的。”
“不是發火他對我那般呵斥?”熊朝從床上撐起身子,也不管裸露的背上還敷著藥,瞪著景人說道。
景人聽著熊朝有些嚴厲的聲音,腿下意識的便是一軟。他死死的捏住端著的木盆沿,看著熊朝,提著膽子繼續道:“或許,小先生不喜的不是公子,只是不喜公子去那些下三流的地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