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廳堂,子西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熊章跟著他坐在了下頭一點的桌案,便跟施夷光做了個對面。
他掃了一眼施夷光,目光從施夷光面前擺著的飯菜上掠過,偏頭看著上方跽坐著的子西,又問道:“來的不巧,正遇到大人設宴?”
難得聽到熊章主動問及事,子西先是些許詫異,而後才回到:“正是如此,章兒用了午飯未曾?”
熊章聞言,也不推脫,隻搖了搖頭:“未曾。”
“如此,那就在我府上用了午飯再回宮罷。”子西看著熊章,便挽留道:“宮中可有其他事物?”
熊章偏頭看向子西,搖了搖頭:“沒有。”
“那正好。”子西熱情的說著,而後衝著門人擺了擺手:“讓廚房準備兩桌。”
“諾。”門人應聲而退。
子西坐在上頭,又跟熊章說了幾句話,而後便開始引薦施夷光。
他指著熊章對面坐著的施夷光,開口道:“這是才拜請到門下的先生,秉文。你可識的?”
施夷光一聽到子西引薦自己,不管心裡頭願意不願意,身子卻是直了起來,對著對面案後的熊章抱著手一禮:“秉文,拜見王子。”
熊章看著施夷光,眉間卻有些驚訝。他將才聽到了,令尹說的是拜請。能用到拜請的,不僅是上客,那一定是主家親自去找尋相聘的。
在這個大多門客上門求入的時代,能讓主家,且是楚令尹這樣的人上門拜請的,必然是有德才絕學的上人。
熊章心中想著,面上卻淡淡的,他抬起手,衝著施夷光回了個禮:“見過先生。”
熊章聲音將落,子西忽然想到了什麽,眉頭微微一皺。
廚房裡頭已經準備好了膳食,一個個魚貫而入端了進來。
熊朝和熊章的桌子上不大會兒便擺滿了珍饈。
本來是子西迎施夷光並小酌的酒宴,就這樣多了兩個人。
好在熊章話也不多,隻悶聲吃著自己面前的飯菜,面上看不出喜怒。
耳邊的熊朝和子西不時跟施夷光講著話,施夷光偶爾回著,也就幾個字。一頓飯吃的安靜又閑愜。
屋子裡頭說著的話停下,又變得安靜下來。一直沒有講著話熊章偏頭,看向子西,開口道:“下周土曜日,父王攜王族春蒐(sou一聲),大人帶先生麽?”(注1)
熊章突然問的話讓屋子裡頭一愣,子西先是看著熊章,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的話,偏頭看了眼施夷光,而後恍然。
在子西想來,約莫是王上告知了熊章施夷光的本事,才會使得熊章這般上心。
“先生去麽?”子西轉頭看向施夷光,客氣又恭敬的問道。
施夷光正挑著菜的筷子停下,看了眼子西,目光挪過,看向對面坐著,定定看著自己的熊章,搖了搖頭:“我一個稚兒,不便隨眾大人上獵場,再者,我上巳節正好準備春去遊湖看的。”
對於子西來講,這便是施夷光委婉的拒絕了。
對面的熊章卻是又開口道:“上巳節?”說著,想了想,才緩緩道:“春蒐在二月末始,說來上巳節正好在春蒐的時日內。”
施夷光低下頭,挑著面前的菜,也不做答,安安靜靜的垂首不講話。
“不過,我記得,春蒐的山林底下,正好有一片湖。若是先生願意,春蒐之時也可以挑上一日去遊湖。”熊章坐在施夷光對面,開口輕聲的說道。說道最後,約莫是讓自己看起來溫柔些許,勾了勾唇角。
好在子西跟熊朝都偏頭看著施夷光,並未曾注意到熊章的臉色。
“遊湖倒不是泛舟。”施夷光一邊輕聲回著,一邊抬頭看向對面的熊章,開口道:“上巳節人民閑愜,在湖邊相會,我也是想多看看楚國風情罷了。”
子西聞言,點了點頭,似乎這才是很符合施夷光做的事。
“那有什麽好看的,先生坐於市井行於市井,難不成還沒了解夠市井風情?”坐在一旁的熊朝見著施夷光拒絕,開口便接道。他的聲音盡量方的溫和有禮,卻還是帶著急切。
施夷光轉頭,背過子西,暗暗瞪了眼熊朝。
熊朝偏了偏頭,隱在施夷光的身影中,避開上頭子西的目光,衝著施夷光可勁兒的眨了眨眼。
那天他也要隨父親去春蒐的,帶著秉文去見識見識,對熊朝來講,也是件開心的事兒。
子西雖看不到兩人的眼色,對案坐著的熊章卻是將兩人的眉來眼去都盡收眼底。低下眉眼,將眼底的神色斂起。
“再者了,秉文先生也沒有去看過王族春蒐罷?下周土曜日,春蒐於北山之上,且都是王族之人,沒什麽不方便的。再者,”熊朝說著,偏著身子抬頭看了眼上頭坐著的子西:“父親也知道,王上不是正好想見先生麽,到時候春蒐先生若是願意去,正好得見。”
本秉承著不強人所難的子西聞言,想了想,亦是偏頭看向施夷光,猶豫的勸誡道:“正是,先生可願前往?”
將才只是隨口提及,現在子西卻是正視的邀請了。才拜入府上做門客,總不好子西一開始提出來的邀請就拒了的。
她討厭別人不過問自己意見就替自己做主。
施夷光偏頭,看著熊朝,皺了皺眉眼,這才回過頭看向子西,還在猶豫。
一旁坐著的熊朝看著施夷光猶豫起來,便又開了口:“應下罷,這個季節,北山之中山花爛漫,且許多小動物的。到時候射不到大的,我們去捉小的。”他看著施夷光,越說眼睛越亮。礙於子西還在上頭,才壓著躍躍欲試的姿態盡量讓自己說的話聽起來溫和有禮。
子西聽著熊朝的話,隻覺是他看著秉文年紀小,又是刻板的先生,想帶著他多去見識。
施夷光雖作態聽著熊朝的話,實際自己心裡卻是想著其他。
子西之前便講過,楚昭王想見她。
這樣看來,這次不見也有下次。總不能一直端著架子推拒。這次春蒐,好歹沒有后宮女子隨行,誰知道下次是在什麽情況見到的。
沒有后宮女子,那就是沒有她最怕見到的楚王后越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