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夷光身子一頓,跟著施母一道轉頭看去。只見那董四嫂站在外頭,淚眼汪汪的看著裡頭的施夷光,一臉的戰戰兢兢:“東西,都都帶來了。”
說著,一讓,後來拉著的板車上放滿了鍋碗瓢盆鐵鍬鋤頭。
施母眉間詫異之色盡現,而後看向走進來的董四嫂:“這……”
“怎麽回事?”施父看著董家嬸子拉出來的一車無甚,滿臉不解。
“東西我都放這兒了?”董四嫂拉著車子徑直入了院子,衝著施母說道。
施母一臉的受寵若驚,起身笑道:“行行行,就這兒。”
“那個,我有點兒事要找西施侄女兒。”董四嫂東西一放,便怯懦的看向施夷光,不知所措的搓著手。
“這……”施母有些猶豫。
“沒事兒娘,我跟四嫂說點事兒。”說著,也不待施母跟施父回話,便將董家嬸子拉到了她屋裡頭。
一進屋,施夷光將關上門,轉身便見董四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看著施夷光滿目淚水:“西施,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只要你不為難我娘,我就應你。”施夷光抿著嘴,靠著關上的門,看著面前跪著的董四嫂。
董四嫂想也不想變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施夷光滿意的看著董四嫂的樣子,歎了一聲,道:“回去吧,東西我都處理乾淨了。”
“啊,您做法了麽?什麽時候弄得?”董四嫂看著施夷光,有些不解,也有些忐忑。
施夷光看著董四嫂,撇撇嘴:“不過收個小鬼罷了,還用做法?你小瞧我了。”說著,施夷光站起了身子:“回去吧,沒啥事兒了。”
“真的?”董四嫂看著施夷光,又忐忑的問道。
施夷光不耐煩的點點頭:“再不走我就把它放回去了啊。”
“不不不。”董四嫂趕緊應聲,便起來要拉門出去。
“等等、”施夷光叫住了董四嫂:“這事兒不準跟任何人說。”
施夷光頓了頓,又補充道:“泄露了天機,可是要”說著,比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董四嫂趕緊應聲:“不敢不敢!”
“那回去吧。”說著,施夷光拉開了門,看著董四嫂向外走去。
施父施母跟董四嫂打過招呼,便看著董四娘離去。
施夷光看著董四娘遠去的背影,打了個顫。轉頭立馬拜了拜屋子:“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想想,反正董四嫂她婆婆死了半年都沒出什麽事兒。
真要嚇死了董四嫂,那也是她活該。
“光兒,董四嫂跟你說了啥?”施母轉頭看著施夷光問道。
施夷光停下動作,回身搖搖頭,徑直走到桌子旁坐下:“沒沒事兒,就說她們家桑葚熟了,讓我去吃。”
施母正要開口繼續問,便聽見一旁的施父看著那一車板子的東西:“她娘,這些都是咱們家的麽?啥時候借給她的?”
施母和施夷光對視一眼,而後低下頭默默的吃起了飯,也不做聲。隻留下施父端著碗站在那堆東西前頭,一邊刨飯一邊嘀咕。
黃昏之後,天開始暗了下來。村落中閑人多了,吃過晚飯,拿著蒲扇,站在橋頭樹下,三三兩兩,搖著蒲扇說著今日的趣事。
一畝地的稻田放完水了,或者種著的蒜苗兒除完草了,亦或者桑樹上的蟲捉完了,新葉摘了……
聊著嗑兒,好不愜意。
晚一些的時候,人堆散去,施母施父也回了庭院,
將雞趕道柴房裡睡下,落了鎖,便洗臉洗腳睡去。 施夷光一早就跟施母打了招呼,先睡了。進了屋,蹲在窗下,從窗縫裡看著外頭嘮著嗑的自家娘親和爹。
不時拍著腳上的蚊子。
終於等到施母施父睡著,夜深了些,施夷光偷偷的往院子外走去。走前還帶上了那串奇怪的鈴鐺,準備問問天吳。
施夷光摸著黑走到院子裡頭,目光一掃,落在屋簷下放著的柴刀上。而後上前,將柴刀用布條系著綁在了背後。
再躡著手腳向前而去。
古代的院子是籬笆,高也沒有多高。但還是比施夷光的個頭高好些。
她抬頭,看了看籬笆旁邊的棗樹。然後上前,手攀著棗樹枝丫,縱身一躍。身子飛旋,一個轉身,穩穩的落在院子外。
然後向著庭院外的小橋走去。
小橋另一端是山林。
施夷光站在山林口,看了看幽黑的山中,像是張開的大口,無盡幽暗。她吞了吞口水。
講道理,她最怕的不是讀書,是鬼……說到鬼,施夷光忽而就想起了董四嫂家的鬼魂了。
這輩子,再加上上輩子吧,做了那麽多次任務,刀口上都過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施夷光,最怕的就是鬼。
夏日的夜晚月朗星稀。明亮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罩上了一層陰紗。其實認真看著,山林中,在月色之下,也是隱隱綽綽,許美的呢。
這麽美,她施夷光有什麽好怕的?唉不行不行,突然想噓噓……施夷光順著河,往旁邊走了兩步,躲在一棵樹後,四周忘了往,夜深人靜的鄉村裡,安靜極了,傳入耳中的,只有田野中的蛙鳴。
施夷光解開褲子蹲了下去。
拉著小便,施夷光總感覺背後有一雙眼睛,就像前世千萬次走夜路一般,總感覺身後有個頭跟著在跳,上面兩個眼睛總是會眼鼓鼓的瞪著自己。
施夷光蹲著,尿沒拉完就往後看了好幾次,口裡念念道:“作為新時代高知女性,我是很有原則的一個人。不是我沒素質,實在是這古代沒有公共廁所……”
上完小號,施夷光站直身子,系好褲腰帶。目光又落在前面的山林裡,口中又開始噥噥道:“有點黑啊……”她不說話,心裡實在有些慌。
她叉著腰,看著前面黑黢黢的山林皺著眉頭,又抬頭看了看高懸夜空的圓月。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神仙保佑我,心頭莫要慌。”施夷光隨口念叨著,而後雙手合十擺了擺東南西北。
下定決心,往林子裡走去。施夷光抱緊了身子,按著白日裡走過的路,系著的布條兒,往山中走去。
山裡沒有光亮,夏日的螢火蟲會有星星點點。施夷光卻無心駐足欣賞,直直的往山上走去。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她邊走嘴裡邊念叨著。
不是她非得挑晚上來,實在是白天江邊都有人,也不好偷跑。不得不晚上去江邊找天吳老頭兒。
越走越遠,施夷光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總之,就是感覺很久了,又感覺沒多大一會兒。反正是走進山的深處了……
可施夷光心裡還是慌著。夜晚的風大,沒吹過一陣,她就全身顫栗,汗毛立起。腳步加的更快了。
晚間的山林寂靜無聲,偶爾傳來的烏鴉叫嘶啞而低沉,在黑夜中穿透整個山林,詭異而可怖。
施夷光腳上的速度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跳也越來越快。
又想撒尿了……
她腳步停了停,解開了褲腰帶,忽而起小時候看過一個電影,一個女人上廁所,馬桶裡面伸出一隻手。
她要是在這裡上,地下會不會伸出一隻手?
施夷光拉著褲腰帶的手緊了緊,趕緊系上,又打了個死結!匆匆往前走去。
越怕越想,越想越怕,越怕又越想……她想著自己後頭跟著一個沒有無頭女屍,或者是披著頭髮的血淋淋的腦袋,跟著自己跳,就像是電影裡的僵屍。
又想起兒時奶奶給她講的農村尖帽子鬼,帶著尖尖的帽子,身材很高大。一直跟在你後頭,只要你回頭,他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所以聽到腳步聲,一定不能回頭。
腳步聲,聽到‘嗒嗒……塔塔’的腳步聲,不能回頭啊。施夷光心裡告訴自己。
就是“嗒嗒……塔塔”的腳步聲
“塔塔……塔塔……塔塔”
“塔塔……塔塔……”
等等,施夷光一凝神。什麽聲音?
“塔塔……”
“塔塔……”
“塔塔……”
……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到最後,施夷光能明顯的感覺到,那腳步聲,停到了自己身後。
施夷光的雙腳像是被灌了鉛一般,挪不動半分。她頭皮發麻,心跳都驟然停了半分。
忽而心頭一痛,她皺著眉頭,扶著一旁的樹乾弓了弓身子。mmp……西施真的有心臟病啊,嚇不得。
施夷光皺著眉頭,一口口的往肺裡吸著氣,氣短,她吸得很快,一下一下的吸著。
淡定淡定,她要淡定,一定要淡定!
忽而施夷光感覺脖子一涼,山風吹過之後。耳邊一熱……
沒錯,是一熱。
她感覺到了,感覺到了,有氣息。在她的耳邊,有氣息。
恐懼和防備在施夷光的眼裡並現。恐懼到了一定的程度,她反而鎮定了下來。她的右手往後慢慢伸出,抓住了背後的柴刀。
施夷光咽了咽口水,看著遠處月光下的樹葉,眼裡帶上狠厲和肅殺:“老子可認識水神神仙。”一邊說著神仙,手裡的動作慢慢抽著背後的刀。
話音一落,施夷光便覺著身後的氣息似乎停住了。
她放在柴刀上的手頓著,不敢輕舉妄動。
良久,身後都不曾有動靜。她站直了身子:“告訴你,我跟天吳,就是水神,就這座山下的那條江裡, 那個神仙,朋友,曉不曉得?”
這個春秋,有神仙,有鬼怪。她一個凡人,身手再好,對上這些強大而詭異的東西,還是不敢妄動。
能動嘴勸退,自然好過動刀子。
“我跟他關系相當好,警告你,不要妄圖自取滅亡。”施夷光再提著膽子補充道。
話音之後,便是一陣沉默。耳邊呼吸的熱感慢慢消失。
怕了?……施夷光身子又直了直,放心的呼出一口氣。山中一陣寂靜。
“呱!呱!”倏忽一陣烏鴉叫喚響起。嚇得剛站直身子的施夷光立馬縮了縮脖子。而後摸了摸腦門兒上的冷汗。
烏鴉聲之後,山中又恢復了一陣寂靜。
施夷光站在原地,放開手裡捏著的柴刀。這才緩緩的轉身,看了看四周。
除了月光灑在山林中,像是灑了一層銀紗。林中有點點螢火,卻不見一人。夜風拂過,吹了吹她脖子和臉,一陣涼爽之意。
她吐了吐氣,目光一轉,手往後一撈,抽出一把大大的柴刀,看向面前的一隻大樹椏。
而後拿起樹椏,轉身往前繼續走去。
山中有一人影,在施夷光走之後,從樹後繞了出來。男子一襲白衣,眼眸如星辰,面容美豔似山中妖孽,身影綽綽。旁邊立著一個半人高的鳥,彩色羽毛如夕陽時的彩霞,一雙眼睛像是翠色寶石,三足而立。一人一鳥站在灑滿月光的林中,看著山中漸行漸遠的女子。
“太邢,天吳是誰?”
旁邊的鳥兒擺擺頭。
“哦,那便只有回去問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