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的臥室,光線比一進門的客廳還要昏暗。
以魏白的眼神都只能看清,倚牆而放的雙人床上似乎有個人影斜靠在床頭。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回來,床上的人影只有頭部微微動了一下,接著便聽到一個氣息不穩的虛弱女聲疑惑道:“愛國你這麽快就送走卿卿回來了?怎麽還有客人?”
余愛國突然掙扎著想要站起來。魏白連忙一把將他按住,推著他快走了幾步,來到床前。
“魏警官……額,燈的開關在門口牆上。平時我們也用不上……您的力氣可真夠大的……”余愛國有些尷尬,他剛剛想起身,其實本意是想替這位好心的警官開燈來著……
魏白也微微窘迫了起來,他還以為余愛國是急著趕到妻子身邊呢!
“余先生,你們夫妻慢慢聊,我先去余卿卿的房間看看!”
他飛快地走回門口,順手打開了房間的燈,然後出於職業習慣回頭看了一眼。
卻發現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臉色慘白,頭髮微微有些凌亂,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正滿含笑意地看著自己,魏白頓時逃也似的走出房間。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想逃,也許是覺得自己的存在會提醒這個可憐的女人,她的女兒已經不在了。
在路上,余愛國就再三叮囑過他,他的妻子,才是真的不記得卿卿已死這件事了。
余愛國的妻子患的是“漸凍症”,前些年還能稍微活動活動,這一兩年就只能這麽躺著。
他也是因為妻子完全無法自理,女兒又住校不在家,這才在某一天一時心急被自家的門檻絆倒。
摔了一下,本身並不嚴重。
可是周圍沒有鄰居,聽到動靜的妻子又因為不能行動,無法撥打120。等到暈過去的余愛國自己醒來,爬進屋子,拿到手機叫來救護車,時間已經太遲。再加上他本身底子也不好,這膝蓋就再也沒能恢復到從前。
“應該就是這天吧?2015年5月5日?”
魏白在余卿卿的房間裡找到了一本日記,字跡工整,但是內容卻寫的很簡單。以余卿卿全心全意撲在學習上的性格來看,倒是並不意外。
比如2015年5月5日,她就寫著“突然覺得一陣心慌,可我剛從家回學校,走之前爸媽都好好的,要是家裡有電話就好了!”
緊接著就是同年的5月11號,“爸爸摔傷了!可是卻沒人告訴我!我該怎麽辦!要是爸爸媽媽能和我住在一起,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魏白翻出手機看了看日歷,大致能推斷出,兩年前的5月,余卿卿結束了五一假期返回學校不久,余愛國就摔傷了。可是她卻直到周末回家後,才得知這個消息。
根據日記本後面幾頁不難看出,余卿卿應該是在班主任屠老的幫助下,將余愛國夫妻都接到了學校附近租住,同時在那個學期結束後,她自己也申請了走讀,不再住校。
按理說,這樣一家團圓是好事,可是奇怪的是,之後兩年時間的日記中表現出來的卻沒有預計中的那麽高興。
然而魏白卻無法推斷原因。
不是因為余卿卿沒有寫進日記,而是因為日記被撕掉了一部分。
每隔幾頁,就有1/3或是半張紙被撕掉,有時,甚至是僅僅一行。
整整兩年的日記皆是如此,而且越是往後,被撕掉的部分越多。而在余卿卿死前的那段時間,日記更是整頁整頁地被撕掉。
魏白唯一的發現只有最後一頁被撕掉的地方,下面的空白紙上殘留著隱約的痕跡,毫無疑問,余卿卿在書寫的時候用了不小的力氣。
他合上日記本,揣進自己的口袋,又四下尋找了一番。
整整齊齊放置在書桌上的書本,隨手翻開一本書,都只有筆跡端正的各種注解。被子疊得一絲不苟,堪比軍營的“豆腐塊”。所有衣服都洗得乾乾淨淨,按照顏色由深到淺擺放在衣櫃裡。
據余愛國所說,他們一家其實在余卿卿中考結束後,就開始著手搬回這裡。余卿卿的房間,也是她離世前一天親手整理的。他和妻子並沒有動過,在警察調查她的死因時,也沒有弄亂。
魏白不由皺起了眉頭,房間裡的一切都說明余卿卿不是衝動自殺。她根本就是做好了全部的準備,才選擇從自己曾經學習過的地方跳了下去。
可,這恰恰才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從日記中,包括余愛國的講述中,都不難看出,這個女孩對於改善父母的生活有著深深的執念。 她怎麽可能在冷靜思考後,留下需要照顧的養父養母,獨自赴死?
而這本日記就更奇怪了。
整個房間半點線索都沒有,卻獨獨留了一本日記在桌子的正中間。而其中,余卿卿更是細致到每一行可能透露她真正死因的文字都小心地撕去,卻故意重重下筆,在空白頁上留下痕跡。
余卿卿到底想做什麽?或者說,她在期望自己死後會發生什麽?
魏白一下子聯想到了沈莉和陸曉琪的死亡,以及今天上午剛剛重傷送進醫院的劉橙,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沒錯,余愛國夫妻也許沒有辦法做什麽,甚至根本不知道沈莉三人和自己女兒的死有瓜葛,可是如果余卿卿在死前就安排好一切呢?以余愛國夫妻的情況,余卿卿想要做到讓他們毫不知情,也並不困難。
對於一個早慧的,能夠在兼顧學業的同時,還撐起大半個家的女孩來說,這都並非是不可完成的。
魏白立刻撥通了老馬的電話,“立刻去醫院,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劉橙!”
老馬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隊長您放心!保護她的人已經就位,車站這裡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我現在立刻趕過去。”
“好!”魏白飛快地說道:“我幫余家把門檻敲平就過去!大約1個小時,你們堅持住!”
電話那頭的老馬愣愣地看著被掛斷的電話,門檻?什麽門檻?
10分鍾後,蹲在劉橙手術室外的乾昭昭也瞪圓了眼睛,看著另一側的月朗朗迷茫道:“什麽門檻竟然比一個花季少女的性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