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夏侯荻回到六扇門,出神地坐了一陣子,忽然提起筆,給薛牧寫了一封信。
沒有再像當初那封信掉書袋,完全的大白話:“次你替我推動公主之議,和這次抹黑劉永,報紙的輿論引導作用讓人觸目驚心。若是再這樣發展下去,是不是報紙說誰是奸賊誰就是奸賊了?這一點不但是劉永憤而提出,恐怕也有很多有識之士心中憂慮,我雖然壓下去了,其實心中也不安。我是相信你不會亂來,但將來呢,用在別人手裡是否輕易翻雲覆雨,想到這種前景,竟似亂象之始,不知是否要加以限制審查?可否釋我疑惑。”
把信密封好,夏侯荻招來六扇門親信強者,直接吩咐:“飛往靈州送信,薛牧回信後直接飛回來給我。”
平時誰拿強者飛去送信的,這可是戰時加急標準,足見夏侯荻對此事的重視。
薛牧當天就收到了信,看了內容頗為驚歎。夏侯荻的遠見和行動力向來都讓他很佩服,對於一個武力世界的土著,在絕大多數人的思維都還在升級練功的時候,夏侯荻的眼界見識是真的很不容易。
他想了好一陣子,才提筆回信:“你的憂慮是對的,傳媒和輿論是很可怕的武器,所以無論如何,你必須將它控制在自己手裡,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如果有其他勢力自己搞報紙,能動用武力鎮壓滅除的,就直接滅除禁止,如果是正道八宗或者太子勢力要做,那麽我們要用最凌厲的手段,打擊得他們的報紙根本不成型。如果需要我的籌謀,我寧願放下一切立刻赴京,這是第一條。”
頓了頓,又寫道:“內部審查確實需要提章程。並不是需要嚴格管控說話,而是要注意,日常報道必須嚴格符合新聞道義。我這次對付劉永的手段不能輕易使用,做多了將動搖日報公信力,真正需要的時候無法取得預想的效果,則得不償失。”
“至於你擔心的亂象,至少短期內不會成立。小范圍的引導和天下的浪潮是兩回事,想達成你預見的效果,首先要建立在信息傳播的高效率。當某一天萬裡之外的信息你也可以實時接收,並且實時傳遞給天下人,那就使山河萬裡化為村落。那才是我薛牧眼中的大同,我的道建立於此,這是第一次對人細說。”
“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
落下最後這三個字,薛牧做賊似的左右看看,飛速把信密封好,一本正經地遞給六扇門送信者:“辛苦了。”
那捕頭很嚴肅地拱手:“夏侯總捕和長信侯如此重視,必是天下要事,屬下不怕辛苦。”
很快夏侯荻就看見了這封不知道是公務還是情書的玩意……
前面的所有言語她只看了一遍就領會,然後盯著最後三個字看了又看,看了快要半個時辰都沒放下信。
旁人以為這封信論及的事情太過重大,讓總捕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混蛋……怕我知道了厲害,要把你擠出這場局麽?用這種話來綁我!”夏侯荻憤憤然地咬著下唇:“我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嗎?”
過了好久,她又低聲自語:“都不多寫兩句,就三個字,真沒誠意。”
又過了好久,她再度自語:“化天下為村落,納乾坤於掌中。這是乾坤之道……原來……你我從來道相合。”
“來人!”夏侯荻忽然高聲道:“傳我甲級總捕令,從京師至天下各地,嚴格監管各家書坊和印刷工坊,發現誰有想要辦報的苗頭,直接給我封了!不惜開戰!”
“是。”送信的捕頭還在候著呢,聞言肅然領命,又問了句:“是否還有話要回復長信侯?”
“哦……”夏侯荻躊躇片刻,輕啟櫻唇低聲道:“告訴他,我也是。”
說完這句,臉色紅若朝霞,剛才的霸氣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捕頭一臉懵逼。
而此時的薛牧開始著手治貪。
夏侯荻的信雖然沒說,但會去寫這封信本身就表明了朝堂之戰大獲全勝,他的治貪奏章沒有任何波折,那就是無論朝廷還是民眾甚至是正道八宗都支持做的,任何世界都站在道德製高點的一件事情。
只是普通世界治貪很講政治、很講手腕,而武力世界則沒那麽多名堂。有時候普通俠士有了證據都敢直接去取官僚狗頭,何況手握整個星月宗的薛牧?虐幾個貪官簡直跟玩兒一樣。
但不得不說,其實靈州的官員貪腐狀況並不嚴重。
這世道當官很難的,朝廷有律法監察這倒罷了,惡心的是到處都有正道爸爸盯著你的腦袋,這才頭疼。而且民眾個個習武也不是任你捏的,惹毛了就敢衝衙門,自己來給你玩個血濺五步。
連皇權都沒太大威懾力的背景下,官員的權力真心不怎樣,想貪都貪不到哪裡去。
薛牧看這些人並不過分,倒也就沒有去下狠手,沒玩什麽血祭。只是撤職幾個,杖刑幾個,另從自己親善的士紳家族中增補官吏。
這一場靈州治貪也就顯得很是平和,波瀾不驚。被治了的也沒什麽脾氣,得益的喜笑顏開,普通民眾撫掌稱快,這個沒有存在感的城主忽然就變成了人們心裡的好城主。
便如張百齡所言,這種事情,見效,養望最是容易。
最關鍵的是,靈州下認識到了這個不乾活的城主很有朝堂實力。
連從來不乾活都沒點屁事,不但把察舉使黑成炭趕了回去,據說察舉使都因此換了人……他倒沒事人一樣的在靈州治貪,這是什麽概念?
和正道八宗一樣劃地為王的概念,甚至比正道各宗還進一步,因為他自己手握政務權。
嗅覺敏銳的人都知道了,薛牧這是因為有了虛實鼎憑依,立足穩定,終於要開始做政務了……他要給星月宗打造政治經濟基礎,以求靈州數百萬民眾對星月宗統治的支持。
人們都很好奇他到底會怎麽做。
這或許是千年來武道宗門做政務的首例,就連正道各宗都向靈州投來了關注的目光,有人希望能找到參考意義,而有人憂心忡忡,認為這是最可怕的大敵。
太子府,姬無憂看著一群親信,淡淡道:“他們都怎麽說?”
“冷竹表示願意支持太子登基,他認為星月宗才是舉世大敵。”
“雲千荒同樣這麽說, 看來薛牧奪鼎戲耍,徹底激怒了這兩家。”
姬無憂嘴角泛起冷笑:“別人呢?”
“問天、元鍾、常天遠都表示,不再介懷皇權更替,太子能登基,他們自會慶賀。”
“慕劍璃……”
姬無憂擺擺手:“慕劍璃怎麽說沒有意義,她只會聽薛牧的。但問劍宗尚有變局,我不信藺無涯出關後會無所事事。莫雪心那邊呢?”
親信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莫雪心說的不太好聽。”
“盡管說,一字不改的複述來聽。”
“她說她在做鋪路試點,又在破西南毒瘴,沒有閑工夫管這些……然後又說,有人正在鋪路搭橋,治貪懲腐,有人卻在蠅營狗苟,暗謀爭位。口中都說是為了天下,卻高下立判,誰家才是乾坤之道,還真未可知。”
姬無憂眯著眼,眼底閃過一絲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