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娘皺起眉頭,凝視微亮的窗格。
“眼下劉家已經沒有親戚可以投奔了。我娘家父母去的早,我還有個姐姐住在眉州城,還有一個叔父遠在北面的成州,已經是多年未見了,現在也不知道他老人家還在不在。我想,我們就先去眉州去投奔我姐姐去吧。”李心娘看看劉永和英英,又看看雲兒,歎了口氣。拖著稍顯沉重的身子走了。
別看李心娘平時柔弱,一但出了事,她還是挺有注意的。比如丈夫的喪事,就是她一手主持的。沒有錢,他便親自去請了幾位年長的佃農幫忙張羅。佃農們也都知道劉家的這位李大娘子,性情和善,平時對待佃農也很平和。便張羅了有些人來幫忙把劉永的哥哥給發送了。
此時她們將要被淨身出戶,雖然唉聲歎氣,她在心裡卻早已打定了主意。眉州距離青神縣不過二百多裡路,而且是一座大城。她打算先在姐姐家落腳,隻要自己和雲兒勤快,做一些小工賺些錢,然後租個房子還是可以勉強度日的。
如今劉永已經醒來,雖然眼下看起來身體孱弱,一旦恢復了還是可以作為家中依靠的。畢竟他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劉家唯一的男人。
之前,當李心娘回到屋裡看到英英還在熟睡的時候,她便開始打算。劉永的醒來讓她安奈不住內心的激動。因為畢竟帶著一個不能自理的人和一個健全的人是不一樣的。這也讓她覺得身上的擔子輕了不少。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無論如何,隻要是劉永不死,她就要帶著他,不論到哪裡。即便是雲兒離開了,她也不會拋棄劉永。因為,劉永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她的小叔子,更像是她的親弟弟。自從嫁進劉家的那一刻,她就對自己的這位小叔子刮目相看。她有時候就想,同樣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兩個,怎麽差距就那麽大呢?
而自己的丈夫,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一個人渣。而劉永卻不一樣,不但人長得俊俏,還知書達理,心地也善良,還事事維護於她,常常讓她感動。於是李心娘則對自己的這位小叔子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便開始像對自己的親弟弟一樣關懷起來。平時對劉永的生活起居也都十分的上心。自從雲兒成了劉永的貼身丫鬟,她便開始給雲兒傳授心得。比如劉永愛吃什麽菜啊,喜歡喝什麽茶啊,等等全都告訴雲兒,生怕她做錯了讓劉永不舒心。雲兒則笑她好像是劉永的老娘。
其實,除了關懷劉永以外,在李心娘的心底裡,對劉永或許還有那麽一點兒崇拜的意思。這一點,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兩性之間就是這樣微妙。
總之,她對自己這位小叔子的感情是有些複雜的。到底複雜在哪裡,她自己也是朦朦朧朧的,仿佛置身於濃霧之中。她有時候想,自己總是無緣無故的想著自己的小叔子是一種犯罪行為。於是她極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要做一個恪守婦道的女人。
但是,自從自己的丈夫整夜的不歸,每日沉淪在花街柳巷,賭牌屋的時候,她徹底失望了。於是更多的感情又寄托在了沉睡的劉永身上。每每她都借著尋找英英的理由在劉永面前哭訴。雖然劉永聽不見,但至少也算能一吐為快了。
如今,劉永真的醒來了,讓她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心底裡的那一點點的崇拜在作祟吧。再者,一個女人要是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她便會感到無助的。即便是像劉永這樣孱弱的的軀體,也會帶來剛強。
她打算好了,眼下首要的任務就是先把劉永的身體養過來。他的身體之所以孱弱,並不是身上的病沒有除,而是因為他躺的太久的緣故。試著想想,就算是一個好人,讓他躺上兩年,不是活死人也會變成活死人的。
所以,她知道劉永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此刻,在她的心裡,總的來說是高興的。他之所以唉聲歎氣,皺眉凝目,也隻是心疼這份家業而已。即便是最堅強的人恐怕也不會對失去這樣的家業而無動於衷的。
此時,回到自己的屋裡,李心娘翻出了以往置辦下的金貴衣物,看看有沒有能賣的。還要選幾件帶給姐姐,這時候去投奔人家,見面禮總是要拿一些的。她現在後悔自己沒有把自己積攢的金銀藏好了。要不是被丈夫翻出來,此時她或許不用這樣窘迫了。
打了兩個大包袱,然後有去了劉永的屋子。雲兒也準備好了,隻有可憐的一個小包袱,大多裝的還是自己的一些衣物。而劉永這裡更是沒有什麽可以準備的。所有的值錢的東西都被房金枝給拿走了。而且,這兩年裡,劉永明面上是活著,可在家裡人的眼裡,不論是主人還是奴仆則都認為他已經死了。所以也就沒有再給他置辦太多的衣衫。
老太太在的時候,李心娘還和老太太商量給劉永做件新衣服什麽的。老太太一走,即便是有了綢緞也被房金枝拿走去換了錢。李心娘也就不再想著給劉永做衣服,反正他也穿不著。
此時,雲兒好歹翻出了一件幾年前的舊棉衣和舊袍子給劉永穿上,給他頭上帶上儒巾,並扶著他下了地,坐在凳子上。而英英又睡著了。
雲兒吹滅了蠟燭,屋子裡變得昏暗,也愈發的顯現出外面的明亮了。
李心娘看到雲兒也準備好了,就要去做飯。怎麽也得吃飽了再走吧。她還要做些烙餅帶著路上吃。家裡還有一輛馬車,可她不知道債主讓不讓他們用。
雲兒要去幫她,李心娘說:“你啊,還是給我好好看著二弟的好。”
……
劉永喝了兩大碗粥和三個烙餅,兩年來他吃的東西都是流食,雖然雲兒會經常給他變換口味,但還是沒有比吃上一個烙餅來到過癮。吃了東西,劉永覺得身體裡有了些力量,他試著走幾步,感覺還可以,隻是有些晃。雲兒忍不住過去扶住他。
李心娘則說:“二弟啊,你剛剛醒來,不要著急。”
劉永怎麽能不著急呢?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讓兩個女人照顧吧。但他不露聲色,還對李心娘笑了笑。
這個笑容是溫暖的,至少李心娘是這樣想的,卻讓她有些害羞。其實在她的記憶裡,劉永好像還沒有這樣對她笑過的。自己是劉永的嫂子,劉永在她面前總是相敬如賓。
李心娘為了掩飾自己的羞狀,趕緊借故走開了。
“郎君,你坐一會兒吧。”雲兒扶著劉永坐下。
劉永忽然想到一件事,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己長的什麽樣,還會和前世一樣普通的掉在人堆兒裡都看不見嗎?
“雲兒,你去給我拿面鏡子來。”
“幹什麽?”雲兒問。
“我都忘記自己長的什麽樣子了。”劉永有些不好意思。
雲兒掩口一笑,去拿來了鏡子。劉永接在手中卻閉上了眼睛,心裡還砰砰的跳。
“郎君?你怎麽不看啊?”雲兒問。
“我怕自己變醜了。”
雲兒咯咯的笑。
劉永鼓了鼓勁兒,一睜眼眼睛……他驚呆了。光鑒的銅鏡裡映著一張英俊而陌生的臉。不過這張臉讓他感到十分的親切。開始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說不認為這張臉是自己的。他習慣了自己的小眼睛,矮鼻梁。而這張臉上的眼睛卻大得多,雖然不是特別的大,卻漆黑明亮,這和他前世的截然相反。他還記得,小時候經常有人嘲笑他的小眼睛。
他仔細看了看,這雙有些細長的不大不小的眼睛還有著暗暗的雙眼皮。上面兩道漆黑清秀的眉毛,眉梢直接掃過了眼角。常常聽有人說什麽面眉長過目,可能就是這個樣子吧。
再看鼻子,是一隻修長挺拔的鼻子,這和他前世的塌鼻子也是大相徑庭,不知要好看多少倍。還有嘴巴,不大不小,薄厚適中,稍微一抿,嘴角顯出剛毅來。
精致的五官描畫在一張長方型的臉,再加上圓潤飽滿的下巴,整體看來,要是放到現代一定會成為無數少女的偶像。劉永不禁看癡了,心裡冒出了無數個,‘這是我嗎?’有點像做夢的感覺。就連李心娘來叫他們到正屋的大廳裡去也沒有聽見。還是雲兒碰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來。
李心娘叫醒了迷迷糊糊的英英領著先去了。
“沒見過哪個男人照這麽長時間的鏡子。”雲兒偷偷的笑。劉永感到很不好意思。但心裡卻是美滋滋,自己竟然從一個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這種死後的穿越,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
雲兒拎起了包袱,又環視一圈兒這間她經常來相伴劉永的屋子。其實,就在劉家老太太去世後,房金枝就搬進正屋裡住了。西廂房裡就剩下了劉永一個人。雲兒的很多日日夜夜都是在這裡渡過的。可是以後,她再也不能來了,而這裡也終將成為她人生當中的一抹回憶。
院子地上鋪了一層瑩白的雪,細細的,軟軟的,看上去如絨毯似的。星星點點的鳥爪印跡點綴其間,留下些許生氣。
這個初春的清晨,天空依舊陰霾。
正屋的大廳裡,一旁的地上放著兩個大包袱,是李心娘的。和屋門相對的牆上掛著一幅山水畫,兩邊是一付對聯兒。下面一張桌案,兩邊是太師椅。而李心娘卻坐在側方下首的椅子上。那兩把太師椅是她的公公和婆婆坐的。盡管她現在已經是這家裡輩分最高的人,但是她仍然坐在自己平時坐的地方。
劉永坐在了李心娘的對面,雲兒則站在了李心娘的旁邊。看到劉永,英英就撲了過去。劉永順便抱在腿上,喜的英英咯咯的笑。真是個孩子啊,這也算是家破人亡了吧,她還能笑得出來。
李心娘看著,恨不得自己能變成一個總也長不大的孩子才好。
這時,前院兒裡傳來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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