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菱一時無語,只能欽佩這位少年的勇氣。
讓她有些不安的是,鶴族人雖然極為重視這幫少公子大小姐們的性命,做了極為妥當的安排,但隻安排了一名紫府修士陪同,這其實是非常不足的。
鶴族人常年居住在太白林,甚少與外界紛爭。派兵遠征萬裡更是千年內絕無僅有。像灰袍老者這樣行走蠻荒經驗豐富的紫府修士不可能太多。他們只能靠絕密的路徑、盡量縮短行程來確保安全。
這支隊伍如果不能順利傳送,對她來說真是個巨大的麻煩。
飛鱷在群山之間搖搖晃晃地飛行耗費了不少時間。有時它甚至在同一個山頭之間反覆盤旋了幾次,讓連菱以為他們實際上已經迷路了。
蠻荒之中沒有明確的道路,林木消長,水土變幻,瘴氣彌漫,要找到正確的道路本來就不容易。
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以下,茂盛的山林變成了一團團如墨染般漆黑的巨獸。天空反而是明亮如泛著金光的藍色鏡子,一些稀薄的雲彩如羽毛般漂浮在空中,沾染了夕陽的金色光芒。
這正是所謂的回光返照了,馬上他們就會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飛鱷終於落在一片密林間便於落腳的空地中。它落下將眾人都放下之後,竟然就自顧自地抬首飛起,消失在黃昏的天空裡了。看著飛鱷離去,和四周昏暗的密林,每個人仿佛都有了一種失去依托的不安。
這一帶雖然深處在幾乎不見天日的密林中,但灰袍老者帶著他們所走的卻是一條被埋在厚厚的腐葉和雜草之下的堅實的石頭路。
有些被流水衝刷過的地方,還能看到露出一塊塊古老的陳舊的石板。這裡有過文明的痕跡,只是後來廢棄,已經多年沒有人走過這些路了。
灰袍老者走在最前,他並沒有疾行狂奔,也沒有縱翅飛翔,而是步履輕快地在林中行走。
整條廢棄的石路上空都被茂密的林莽掩蔽,顯得這條路就像一條長長的隧道。只有一些斑駁的微光從頭頂的縫隙灑下來,讓這這隧道中有了一點點微弱的可見度。
老者身後一行人數十人緊緊地跟著。雖然有些人嫌這樣太慢,但這畢竟是在蠻荒中,沒有人敢問什麽。
就在這條路上行了數裡,老者忽然停了下來,將手一擺,說:“停。”後面的眾人不明所以,紛紛停了下來。但等他們抬頭一看前方,心頭又再度被恐懼所縈繞了。
就在這長直的隧道大約一百步遠處,站了一個特別壯實的黑影。其人雖然並不十分高大,但有著一個驚人的寬度,宛如一堵厚實的黑牆般站在那裡。
一股濃厚的酒味與古怪的帶著腥臭的汗味的氣息一同傳了過來。伴隨而來的,是囂張、放肆、有著強烈的侵犯性的紫府神識威壓。
連菱早就覺察到這條路上有人埋伏,她身旁不少鶴族人卻是到這時候才看到的。
眾人都猛然一停,一片默然,心中充滿了惶恐不安。沒有人敢上前,也沒有人敢回頭跑開。畢竟在這裡跑開,那就是一個人身陷蠻荒了,誰也沒有把握能活多久。
那黑影裹著一身黑袍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但看到有人來了,他便哈哈哈哈地怪笑了起來,笑聲在這幽暗的林中回蕩,猶如鬼嚎,讓人不寒而栗。
林環手中緊握著劍柄,他原本想過只要有野妖出現,他就憑著手中劍上去殺個痛快。
沒想到這時候第一次真正面對敵人,對方的氣息和笑聲仿佛就如同刀劍一般讓他汗毛豎起,幾乎失去了上前挑戰的勇氣。
但他依然硬著頭皮挪動步子,移動到前方,將連菱與另外幾名鶴女擋在身後。他同時嘴裡叨叨著說:
“大家別怕……男的跟我往前,女的靠後。他只有一個人,大不了我們一起上去砍死他!”
他所說不錯,對方雖然有紫府實力但也只有一個人。就算給他們領頭的灰袍老者不算在內,他們也有七八名虛丹修士,還有數十名築基修士。男士上去群毆,女孩們在後面放冷箭遠程攻擊,也必然能滅了他,只是他們肯定傷亡慘重。
太陽落山了,黑暗吞沒了一切。一點亮光同時在黑暗中點起,是灰袍老者手中的一片玉簡正在發出藍色的靈光,將整個樹林中的道路都照耀成了怪異的幽藍色。
“六臂劍魔,你居然有空到這廢棄了幾百年的荒山野嶺來?”灰袍老者手握著那唯一發亮的玉簡,一面衝前方的黑影說道。
“嘿嘿,當年也在道上混過的音刀破膛賀悔七,如今淪落到給別人當保鏢了?”六臂劍魔望了一眼他身後的年輕人們,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看起來一個個都值不少錢啊。江湖規矩,見者有份,你勻幾個給我如何?”
賀悔七畢竟是妖界的老江湖了,他從感悟到氣息開始就識出了對方的身份。但同樣對方也認出了他。
六臂劍魔是中妖界有名的妖匪,綁票、打劫甚至屠村無惡不作。但他一向獨來獨往,從未聽說他加入過任何勢力。
“我們這裡有近百人,”賀悔七搖了搖頭說道,“你真敢一個人劫道?”
六臂劍魔將身上的黑袍掀起呼啦一聲丟棄,露出他那黑袍之下的真面目,“老子既然來劫道,怎麽可能空回!”
他的身體並不如裹著黑袍看上去那麽厚實,甚至可以說是枯瘦,簡直是一副骷髏般的身材頂著一個大腦袋。
但奇特的是他枯瘦的身體兩側居然像一層大衣一樣包裹著六隻細長的胳膊,左右各三隻。正是因為如此,裹上一身黑袍身體看上去就巨大得詭異了。
隨著一連串金屬聲,他六隻胳膊上竟然同時出現了六支長劍,展開來,其人猶如一隻巨大的蜘蛛,六支長劍在藍色的微光中顯得鋒芒凜冽。
賀悔七的實力比六臂劍魔要遜色一籌。但他也有一個選擇,就是以這近百人的實力合擊此人,將對方誅殺了再走。
但如果這樣做的話,他顯然不可能去護住所有人的性命,這些公子小姐們必然出現死傷。而他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所有人平安傳送, 不能傷亡一人。
一個瞬間後,他決定先獨自將六臂劍魔纏住,讓年輕人先走。他雖然實力不如對方,但自己獨自一人沒有任何拖累的話,全身而退問題不大。
他往後一望,目光掃過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林環、賀唳等人。最後他將目光停留在連菱的臉上,把手中玉簡一丟。這枚泛著藍光的玉簡就在空中飛起,落到了連菱手中。
連菱尚未明白他的意圖,他卻指著連菱大聲說:“玉簡中有詳細的地圖,你負責將所有人帶到那一處去。我留下來對付這個家夥。”
“哦?”連菱表情有些錯愕,“為什麽是我?”這一瞬間,她甚至猜測,莫非這老者看出了她的修為?
“你的眼神夠鎮定。老夫不會看錯,你應該在蠻荒中久居過,甚至可能是蠻荒中長大的。”緊接著他又暗地傳音道,“這幫孩子們的性命,就交給你了!”
他當然不可能看透連菱的境界,但知道這裡所有人的出身,也早就看到連菱的眉心沒有鶴族的紅冠,額上卻有一些稀疏的魚鱗。青氏應該是來自血湖的野妖,對蠻荒的熟悉肯定強於鶴族人。
“哦。”連菱將神識探入玉簡中,心中意外一喜。玉簡中的地圖不但標明了他們要去的傳送陣的位置、附近所有的地形,連哪裡有什麽野妖棲身,什麽路線最為安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現在有了這片玉簡在手,她就算甩開這一幫人,也能自己找到傳送陣,傳送去銀龍山脈尋找勾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