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知秋原本已經跪在地上恭迎鶴王,卻忽然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被一股大力包圍了。她抬頭一看,鶴王額上的紅冠已經變成黑色,一團粘稠的黑氣正在吞噬光線,這一帶的月光都變得暗淡了。它已將自己包圍在其中。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無處不在的大力,仿佛撕扯著她身體的每一處,將她漸漸從地面上拉了起來。不但如此,地面上的沙礫和塵土,也如同跳舞一般升了起來。花知秋拚命掙扎了一番,但毫無用處。她心中一怒,罵道:
“賀蔽日,你想怎麽樣?要是我爹知道了……”
與此同時,被鶴王一腳踢開的那名灰袍男修眼中閃出一線殺機。他身為一名紫府化形妖,在蒼鳩部落中也絕非小角色。被鶴王踢一腳,畢竟對方是鶴王他還可以忍。
若是鶴王要對公主下殺手,他卻是不能忍的。這次公主出行凌波島,帶來的五六人都是死士。雖然未必是鶴王的對手,但關鍵時刻他們絕對會殊死一搏。
“你爹是花矍?倒是有幾年沒見他了。我不過幫他驗驗他女兒的真假,他不會怪罪我的。哈哈。”鶴王話音剛落,一股猛力往花知秋臉上一掃而過。
這股力道雖然猛烈,但華炎公主左右都能感覺出來,這力道中並無殺氣,只是如一道水流一般,往公主臉上衝去,似乎想衝洗掉她臉上所有的術法偽裝。因此他們都隱忍未動。
鶴族的滅遁能力可以控制一切物質,但只是一種毫無區分的混亂之力。花知秋感覺自己臉上猛然一震,連同頭顱也震動了起來,馬上便有一股暈眩之感湧了上來。
這亂力之下沒有任何術法能維持下去。花知秋原本誇張的臉型果然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改變。她尖如刀削的下巴變成了方形,原本大如紅棗的一雙萌眼漸漸眯縫,性感肥厚的紅唇也變薄了,猶如一張乾澀黃紙。這大概就是她的真實相貌了。
鶴王臉上露出一絲失望之色。這個女人果然有用術法改變自己的相貌,但她的氣息卻是真實的。而且這張怪臉顯然不是林玫兒。
他望了望阿叔。阿叔也搖了搖頭。鶴王額上的黑光消失,紅冠又恢復了血紅。花知秋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昏厥了過去。但氣息尚穩,並無性命之憂。然後鶴王便不再理這些蒼鳩人,而是自顧自地往前繼續去尋找別的女人。
阿叔忙跟在後面小聲說:“陛下,若是在這裡一一當面查驗,恐怕引起混亂。不如找個借口,先將所有女修都集中一處,這樣更加穩妥。”
鶴王行事如此肆無忌憚,讓阿叔也頗有些擔心。原本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抓到林玫兒,現在卻沒那麽大把握了。剛剛那些蒼鳩人若是沒按捺得住動起手來,誰也不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但他說完自己的建議,鶴王並沒有理他,而是繼續帶著他的眾隨從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他第二個注意到的是連菱。連菱若是站在一堆鶴族女修中並不會那麽矚目。但現在她在一群五花八門的怪異妖族中間,就成了滄海遺珠。哪怕只露出堪堪一角,也是強烈吸引目光的存在。
勾誅一行有兩名女子,另一人正是他要尋找的林玫兒。但林玫兒此時動用了賀恆給她的秘術改變容貌和氣息,只有金丹修士才能強行以法力破除。只是林玫兒此時相貌一般,並未引起他的注意。
另有一人更吃了一驚,張開的大嘴幾乎無法合上。他便是賀儼。他正要說什麽,便感覺青萍子一雙美目眼色一動,
傳遞來一種意味:“不要聲張!”這讓他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其實他雖然身為世子,實力卻是最弱的。在金丹鶴王和一乾紫府長老們面前根本沒有發言權。
鶴王看到連菱的臉,忽然感覺今晚即便沒有找到林玫兒,這收獲也算不錯。他以金丹神識一掃,感覺此女築基九重的境界有點縹緲不定,可能有所隱藏,整體靈機波動暗弱,真實實力也不過是虛丹境界。但其容貌卻讓他心中大動。
此女化形未全,臉上還殘留著片片青鱗。雖然放在鶴女中並不算太出色,但她並非鶴族,反而多出一種鶴女所難得的高冷清淨的韻味。如果此人是林玫兒假扮,那他更是一舉兩得了。
“你是何人?”他伸出兩根手指,指著連菱問道。連菱雙手一抱拳,不卑不亢地回答:“貧道血谷散修青萍子。”
鶴王知道血谷所在,但並不知那裡有什麽妖族。他讚許的點點頭,一揮手指著自己的隨從隊伍說:“你不錯,可跟隨我左右。待回了鶴王山,我封你一個寢宮侍妾之位。”
聽了這話,賀儼臉色難看,但終究沒放出半個屁來。反而是與這青萍子同行的另一名年輕魚妖忽然哈哈一笑,說:
“鶴王陛下,不好意思,這位青萍子早就是在下的道侶了。你鶴王宮裡難道連女人都沒有,還要搶別人老婆嗎?”
勾誅這一說,賀儼的臉色再變,更難看了三分。原來他朝思暮想的青萍仙子,早就被這麽一個猥瑣魚妖捷足先登了?
勾誅也沒想到鶴王會關注到他們這裡來。既然連菱被這個鶴王盯上,那這事肯定不能善了了。無論連菱實力如何,這一戰都是凶險萬分的。尤其當鶴王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時候。
雖然在多名鶴族妖修威壓的震懾之下,勾誅的這番話還是如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引動陣陣哄笑如水波一樣蕩漾開去。而這波蕩的中心正是鶴王一行。
鶴族向來有雅族之名。但這拍賣會集齊了太白林周邊部落各路人馬,被如此一哄笑,這雅族之名自然名聲掃地。
勾誅的計劃是,如果他能將這鶴王激怒,在鶴王對他出手的瞬間,連菱便有了一個絕好的機會。金丹和金丹動手,勝負手或許就在毫厘之間。
就在這一閃念間,連菱的影像出現在他的神識之中,問道:“你打算以你為餌,讓我突襲鶴王?”
勾誅嬉笑道:“是啊。總不能讓你乖乖跟他回宮去做侍妾吧。”
連菱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她仿佛在心中推算了一下,說:“此事不可行。若是以你為餌,我雖然有七成的把握可以重創此人,但你的肉身會在第一時間粉身碎骨,絕無保全的可能。”
“你我不是有因果相牽麽?我若是死了卷入輪回,你不是能拉回來嗎?”
“就算拉回來也只剩下神魂而已。沒有了肉身,將來要麽奪舍,要麽只能乖乖做個魂奴。這一世道行也就完了。”
“不用奪舍了。就乖乖做你的魂奴,我願意啊。”勾誅雙眼眯縫,一副厚顏無恥的諂媚的嘴臉。
“哼,說得好聽。”勾誅只看見連菱臉上眉頭輕輕一皺,但看不清她的眼睛裡的神色,“鶴王實力在我之上,而且他身體中還有其他的古怪,很可能不止金丹初花的實力。但我若是只是要全身而退還是有辦法的。”
“哦?什麽辦法?”
“你自己看。”
她將內心打開了一扇窗。勾誅在其中一窺,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如果照此而行,她確實可以全身而退。只不過勾誅就要乘亂設法保全自己了。
連菱的身影隨之消失了。勾誅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鶴王真被他激怒出手,她第一時間並不會去襲擊鶴王,而是先替他抵擋鶴王的一擊。
勾誅保得肉身無恙之後,再設法逃脫。連菱則纏住鶴王這個金丹大妖和其他鶴族紫府修士,直到他安全脫逃,她再行她自己的保全之法。
當然,如果鶴王被她阻擋一擊之後,忌憚她的金丹實力而不再對抗,雙方各自退避三舍,那是最理想的結局。
他們神魂相通,這一交談看似說來話長,其實卻只不過腦中一閃念。
勾誅察言觀色,看人極準。鶴王此人面相驕橫,是個衝動易怒而且偏執之人。果然未出他所料。四周哄笑之聲一起,鶴王便雙眉倒豎,一縷黑氣噴薄而出,往他罩來。
此氣原本是鶴族天生的滅物之氣,如同一隻無形之手,可以操控萬物。但鶴王修煉千年,又沒有修煉過其他的神通術法,早已將這滅物之氣修煉成了一股極強的滅世煞氣。煞氣所至之處,一切靈子被攪和一團,萬物渾沌,毀於無序之中。
這正是連菱所預見的。當鶴王對花知秋使用這滅世煞氣的時候,她便見識到了其中的威力。若是以勾誅的護體真氣去抵擋,猶如用一張破紙去抵擋颶風一般,他的肉身瞬間便會湮滅無蹤。
即便這時是她突襲鶴王的絕好時機,她若不想坐視勾誅肉身消失,便不可能去攻擊鶴王。勾誅的謀劃一向是出奇製勝,但他終究還是小看了一個金丹大妖的威能。
連菱體內法力一動,一股金丹威壓如朝陽破曉般湧出。與此同時她掌心綠光一閃,一枚明亮的蓮子大小的綠色光珠被她甩手而出,剛好丟在那往勾誅洶湧而來的滅世煞氣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