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定是在木野死後,不知用什麽辦法將他的血保存了下來,一直維持著新鮮。應該是直到最近一個月內,才將給這位年輕人“換血”,使得他暫時性的具有了“樹皇血脈”。
就在枯木榮看穿了這換血的伎倆的同時,木承嗣神魂已經離開肉身,他感覺自己如清風一樣漂浮了起來。抬頭一看,他頭頂滿是五色的流光,洶湧如潮。業風猛烈,瞬間就將他緊緊裹住了,直往頭頂的業海輪回裡拉去。
沒有了肉身的束縛,他發覺自己本已不存在的雙目,竟然變得無比透徹。不但今時今日,就是過往無數年,發生在萬裡之外的事件,他一眼看去,都清晰得就像發生在眼前。
他終於明白自己並非什麽樹皇之子。他只不過古家某個沒落一支的遺孤,既沒有長輩,也沒有天資,在古家屬於被遺忘的角色。
多年前他在族內偶遇藍若霜,恰好古家需要出一名晚輩做為隨侍,送藍若霜去北疆寒塵部那荒蠻嚴寒之地。他主動要求隨行,這才落入古家長輩的眼中。
他願意去那人人畏懼的苦寒之地,表面上是因為他在古家毫無出人頭地的可能,但真實是,藍若霜這個女人渾身上下都透著讓他無法抵禦的嫵媚,讓他沉迷不已。別說萬裡苦寒北疆,就是水裡火裡,他也一樣會去。
只不過他們雖然同行萬裡,關系上卻毫無進展。這個女子在寒塵部如魚得水,受盡恩寵,青雲直上,成了寒塵部最重要的巫女之一。而他卻一點長進也沒,依然是那個普通隨侍的身份。
他雖然拚命修煉,但修為進展也並不快。六年時間也隻從虛丹一色晉級到三色。而藍若霜卻虛丹七色圓滿,只差一步就要到紫府的境界。
這時古家計劃找一名後輩冒充樹皇木野之子,去奪取樹皇之位。其人不但要更換一身血液,還要必須要自願更換神識中的記憶。
換血尚可,記憶一旦更換,這人便會忘記自己的一切,隻記得一份虛假的記憶。這實際上便是永久地失去了自我,和死亡也差不多了。
但他欣然承擔了這份重任。對他來說,如果更換記憶之後,他對藍若霜已經沒有愛慕之心,那便永久擺脫了這份求不得的困擾。如果依然有,那時他便火中取栗,去奪取這個妖皇之位。
他身上的樹皇之血只能維持幾個月,但若是他能在這幾個月內登基為皇,將來自然不會有人再敢驗他的血。他相信自己有是辦法將這個妖皇之位坐下去。
到那時,古家也不可能再不重視他,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娶藍若霜為妖後了。
只可惜一切終是黃粱一夢。如今猛然醒來,他卻已經身在輪回了。但他並不後悔。他有所欲求,但也拚盡了全力,並無什麽遺憾之處。反而在輪回中洗淨一切,轉世重生,並沒有什麽不好。
冰寒的業風裹挾著他衝進業海,洶湧衝向無數閃爍著七彩光華的漩渦。其中每一處都是一道輪回世界。
枯木榮雖然不知道木承嗣如此詳細的內情,但大致能猜出來,這個人體內被注入了樹皇之血,卻並沒有沒有樹核,所以他其實還是人身,並沒有任何樹體之能。
這種“換血”是不可持續的。最遲幾個月,因為新陳代謝的關系,他體內的樹皇之血就會逐漸淡化,直到消失。
至於他的記憶,則更簡單一些,只需要找一個技藝精巧的魂師,給他製造幻覺寫入記憶就可以了。
這要有幾個條件:他們必須擁有木野的屍體,而且屍體中有新鮮的血液。他們知道木野活著時的長相,可以寫入此人的記憶中。
如果木野是死在他們手上,那麽剛好就應該滿足這幾個條件了。只是他們既然擁有木野的屍體,那麽就應該擁有木野的樹核才對。但樹核似乎並不在他們手中。
枯木榮並不知道古家把樹核移植給了古問天,古問天又死在了自生碑界中。所以對此他也只能保持著疑惑。
他拿出一個玉瓶,小心地將一些血液滴入玉瓶中。雖然沒有找到樹核,但找到了木野的血。這些血沒有什麽別的用處,但可以用來製作一個尋血羅盤,用來尋找真正的皇子。
尋血羅盤原本需要用本人的血液來製作才能足夠精確。但樹皇一脈比較特殊,樹皇血脈相當強勢,真皇子和木野之間的血脈應該是極為接近的。
而且連菱已經告訴他真皇子就在木棉城內。距離上如此接近,尋血羅盤也會有效得多。
他將玉瓶收好,任憑木承嗣屍體匍匐橫躺在地,身下是一大灘在昏暗的巷子裡顯出一片漆黑的鮮血,在石地板凹陷的縫隙處匯聚成河,無聲地流入巷子邊屋簷下肮髒的排水溝中。
沒有了樹核,樹皇的血液並沒有什麽用處。因此枯木榮也並不惋惜。
“再高貴的血脈又如何,還不是一樣流入溝渠。”他暗暗一聲歎息,扭頭正要走,才注意到木承嗣的背後,腰帶系著的一枚玉墜忽然啪一聲碎裂成了好幾片。
“一件留影法器?”
木承嗣被他殺死的過程,極有可能已經被這件法器記錄下來,並且發送給了木承嗣背後的鬼鴞一族。這樣他枯木榮刺殺妖皇之子的事情,恐怕很快就會傳遍妖界。
“無妨,或是更好。”他灑然一笑,轉身就走。他本來就被榕千紫追殺多年,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再多一個罪名也沒什麽。而且現在局勢越是混亂,越是有利於他在背後扶植真正的皇子。他巴不得鬼鴞和榕千紫打得死去活來,這樣他更有機會。
他急於回到城主府中去製作尋血羅盤,已經沒空去收拾地上的屍體了。這對他來說也並不重要。
就在木承嗣死亡的同時,古仲由腰間掛著的一枚玉墜,忽然紅光閃爍,發出一陣急促的抖動。
古仲由還沒有動手查看,紅葉的臉上已經露出嘲諷的表情:“你家那笨蛋晚輩果然失手了?”
古仲由並沒有回答,他神色遠比紅葉冷峻。因為他知道這種急促的震動說明並非是木承嗣在求救,而是他已經死了。
將神識探入玉墜中,古仲由立刻洞悉了一切。他將這一對玉墜的另一枚布置在木承嗣身上,除了讓木承嗣在失手危急的情況下可以求援之外,倘若他意外身亡,這枚玉墜也會記錄下他死前的情景傳送過來。
這本來是為了防止榕千紫痛下黑手, 提前將木承嗣抹殺。沒想到如此防備之下,他還是死了。
不過古仲由神識閱讀過玉墜中留下的信息,他倒是露出了一絲冷笑。
“他並不是笨蛋。他完成了任務,現在藍若霜已經攻破了刺天塔。明日一早獸潮就會直接攻打城牆了。”
不一會兒,幾名仆從將木承嗣的屍體抬了過來。他死在夜裡空寂無人的巷子裡,短時間內並未被別人發現。
古仲由取出一副死活玉棺,將木承嗣的屍體裝了進去。這屍體和他死前所留下的影像,正是樹人殺死妖皇之子的鐵證。
無論是木承嗣真的到了眠惡山去登基,還是木承嗣被樹人所殺,其實對他來說都是一樣。
如果是前者樹族必然一片混亂,他們正可以通過木承嗣從背後掌控樹族大權,早晚讓黑夜王取而代之。
後者,黑夜王和夢貉正可以聯手,以給皇子報仇為名滅掉眠惡山的木野部。自古誰控制眠惡山,誰就是妖界之主!
“樹人果然還是忍不住出手了。只不過沒想到出手的並非是榕千紫,而是保皇派的枯木榮。如今樹人親自出手殺了‘皇子‘,黑夜王就可以明正言順地攻打眠惡山了。”古仲由滿意地說。
“木承嗣居然就這麽死了?”紅葉她想過木承嗣可能會失敗,但從未想過他手持仙人之息居然還會死。
“他不叫木承嗣。他叫古其生,”古仲由對著棺材讚許地點了點頭,“這孩子做得不錯,立有大功。將來我古族歷輩英傑碑上,有他一席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