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宇音這一攻擊顯得閑庭信步,甚至沒有動用多少法力。他絕大部分的法力依然用在接續林菡的性命上了。
封不決法力一湧,便將進入廣寒神女心神內的這一縷對方的帶著神識之力的法力排擠了出去。他甚至不能理解賀宇音這一擊目的何在?
無論對方在耍什麽詭計,實力的屏障是堅不可摧的。賀宇音絕不可能自己不動用大部分法力,卻還能輕輕松松將他擊敗!
封不決全力對抗血黑雙煞,一面徐徐後退。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抽身而退了。
賀宇音的虛影再度在他眼中浮現出來,只不過這一次已經相當模糊,如同風中燭火,只需要輕松一吹就能吹滅了。
這並非是新的攻擊,而是剛剛被他排擠出廣寒神女體外的那一縷法力的殘留而形成。這個模糊的影子表情卻毫無遺憾,反而是泛起猶如嘲弄般的笑意,飄然隱沒了。
封不覺這時才頭皮一麻,暗叫不好。賀宇音這一記“仙鶴清音”並非是針對他,而是針對廣寒神女南晚辭!
仙鶴清音一入心神,可以破開一切心障。這要換了平時,有他封不決牢牢盤踞在南晚辭的夢境中,仙鶴清音根本不得其門而入。
而他現在為了對抗血黑二煞,不得不動用了自己的全部法力與廣寒神女一同催動玉竹傘,卻給了仙鶴清音打開了方便之門。如今這縷法力雖然被他排斥了出去,但其後果已經造成,無法逆轉了。
對方根本不用自己觸動,依然可以有三名金丹之力來圍攻他,只要能讓廣寒神女倒戈相向即可!那他根本就撐不過一息的時間。
此時前後兩位“廣寒神女”動作已經不再一致。南晚辭回眸一望身後的這位“自己”,目光中若有所思,然後迅速充斥了殺意。
百年一夢,居然就此醒來了。她心中去了迷障,往事就如一幅長長的卷軸,瞬間在她面前展開。從血潭失陷一直到入封息大陣,現實與夢境就如涇渭之水,很自然地分了開來。
心高氣傲的廣寒神女,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寒威壓散布四方。手中玉竹劍寒光一閃,直接刺入後面這位“自己”的眉心。
與此同時,血黑二煞也已經化作兩個人形。血煞身姿婀娜,赫然是一位女修,只是全身通體都是一團紅色的血般的液體。黑煞則化為一個魁梧男子,通體猶如墨玉。這兩人各持一劍,一齊刺入封不決體內。
在廣寒神女覺醒的同時,她的夢境已然中斷,夢貉已經失去存身之所。他所剩的也只有剛剛凝出的這具氣魄分身。
三劍入體,三股感覺各不相同。寒劍冰寒徹骨,血劍猶如烈火灼身,黑劍則如電光閃過,讓他身軀一陣戰栗。
封不覺心中暗歎一聲。為了這株萬年妖靈參,他殫精竭慮,自忖人謀已盡。但這事不成,並非是他有什麽不當之處,而是天意如此。
此事於結果雖然有憾,於過程他卻全無悔意。求道之途原本就是逆天而行,於萬死之中尋那一線生機。若是尋到了固然可喜,若是沒有尋到,本也沒什麽奇怪的。
如今他在三名金丹的圍攻之下,身軀已毀,斷然不可能有任何翻盤的可能。這一路行到了如此境地,也可堪圓滿了。至於夢貉這一族未來的路,終於也和他沒有關系了。
他往自己眉心一點,轟然一聲,數千年道行就此消散成灰,從此再無蹤跡。
就在封不決消散的同時,紅黑二煞也化為兩線流光,
隱沒入賀宇音的眉心不見了。 廣寒神女目光往賀宇音冷冷一掃。雖然明知是這個鶴妖將自己從夢中喚醒,她卻沒有絲毫謝意。廣寒神女心氣高絕,尤其和妖魔勢不兩立。讓她看到一頭鶴妖,不殺就已經是謝意了。
她在覺醒的同時,也奪取了夢貉的部分記憶。陣樞在她手中,大陣地圖,甚至出去的後門咒,都還乖乖地留在她的腦海裡。
她身形一飄,化作一縷寒風往夜空裡飛去。飛過數百裡,神識掃蕩著上下四方,四周的形勢和她腦中的地圖終於對應了起來。
她找到一個僻靜安全之處,安心打坐,在心中默念起了夢貉留下的那段後門咒。
……
就在封不覺死亡的時候,他的師弟魏無恙心中心血一湧,立刻便感覺到這位師兄的氣息瞬間消散,蕩然無存。這讓他心中猛然一驚:“老封竟然死了?”
世上的夢貉已經是死一頭便少一頭了。如今的夢貉已只剩下夢靈,都生活在別人的夢境之中,沒有自己的肉身,自然也無法繁殖出更多的夢貉來。
但夢貉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凡事都會計算得失,卻不會因為得失而悲喜。魏無恙的悲喜都是融合了賀蔽日而帶入。賀蔽日不會對一頭夢貉之死產生任何悲傷,他自然也不會。
雖然對這個和自己搭檔的師兄他一直暗自不服,但某些方面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位師兄的確是他可靠的倚仗。很多事情封不決總是能未卜先知,更有不少險境都是靠這位師兄之力才平安度過。
他早就習慣了凡是有難辦的事情便交給這位封師兄去抵擋,自己只是一面跟在他背後幫他打打下手,一面數落數落他的失敗之處就行了,日子其實是清閑自在的。
但真的輪到這位師兄死了,自己必須得獨當一面的時候,一陣心悸的感覺便悄然襲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處在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之中。
“現在該怎麽辦?”如果換了平時,他不知道該如何辦,就讓師兄拿主意好了。但眼前的這一瞬間,他竟然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但他馬上灑然一笑。賀蔽日的獨斷專行浮現了出來。師兄不在了又如何?我自己便是我自己,我在這太白林是至高無上的鶴王,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便是了。
後門咒他的心中也有一份。他隨時可以念起。一旦他念起,封不決那邊也會有共鳴,兩人就會一起離開。既然封不決已經死了,這時候他最好的辦法應該是立刻念動這後門咒才對。
但他並沒有這樣做。既然他隨時可以念動後門咒,那就是不必急於這一時。即便林菡已經解脫誅殺了封不決,也未必能立刻找到他這裡來。
而且他正在本來漆黑一片的岩石裂隙中行走,滿腦子都是那個讓自己心中騷動不已的女人,更不想就這樣空手離開。
他並不懼對方發覺自己,因此毫無掩飾地將一顆雪亮的夜明珠懸浮在前方。息壤岩裂開之後,其中的裂縫幽深無比,遠比他預計的要複雜。夜明珠在曲折的岩縫中只能照亮不到十來步遠的地方。
但他耐著性子沿著一條條深壑走過。凡是走過之處,他都用法力留下了標記來避免重複。一些枯萎了的劍蘭殘留在岩石縫隙中,不斷地刺激著他的欲望。
終於,在深黑的岩石裂隙深處,一股略帶清香的氣息飄然而來。那女人披著一件靈蠶寶衣,青絲繞在削頸和肩上,失去了血色的蒼白的臉反而更是絕美無雙。
連菱盤坐在哪裡,既沒有隱形,也根本沒有注意來人,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裡,甚至都不屑抬頭看上一眼。她並未運轉功法,因為她體內法力微弱,受傷極重,已無法運轉法力來恢復自身了。
魏無恙終於松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表情轉為猙獰一笑。他將手一伸,一股法力隨心而出,凝結成隻黑色大手的虛影,直接往盤坐在那裡的連菱抓了過去。
但他的法力大手才伸出不到一半的距離,便赫然凝住。他眼中顯出驚愕之光。這倒不是連菱用了任何術法抵擋,而是他識海中光芒一閃,那篇“後門咒”居然自動地被他念了起來。
一個一個的字化為金芒閃過,滲入他的識海中消失不見,然後牽引體內靈機,開始與大陣靈機共鳴。“為什麽,偏偏是這時候?”他心中極為不爽。
但這事是不可阻止的。這密咒一旦念起,就不可能停止。在此期間,他也無法再運轉任何法力。甚至一旦不小心亂動,還會陷入危險的空間波動之中。
他想了起來,他與師兄封不決早就將這封密咒各自刻錄在自己體內,而且兩人早就預設靈機。只要其中一人念起,另一人體內的密咒也會自然開始運作。
他明白了,他師兄已經死了,但他師兄所寄居的宿主還在。並非是他師兄在念後門咒,而是廣寒神女,自己將這篇咒文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