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一個閃念,無數的經文就隨著他們之間的神識的聯系傳遞了過去。她當然沒有傳遞完整的《三陣經》,隻傳遞了他一些基礎之法。
這些信息一瞬間就刻錄在了他的神識之壁上。如果是尋常修士,還需要不短的時間去領悟。但是對從小修習《眼觀六路不忘訣》的勾豬來說,這些信息簡直是瞬間就和他的神識融合在了一起。
“所謂三陣,乃天、地、人三陣。
“人陣,雖然能借動天地之力,然而依然以人為根基,需要陣子維持。若陣子死亡或脫陣,則陣即崩潰。人非長久之物,所以人陣亦不可能長久,為陣中下品。
“地陣,順天意,借地勢。以不同地形為基,無需陣子維持。地勢在則陣不潰,可存千年萬年之久。可惜地終有形之物,不得永生,地陣無地則不能設,為陣之中品。
“上品之陣,乃天陣。不賴陣子,無需地勢。無形無邊,縹緲不定。可囊六合四方,可括古往今來,無所不包,無處不可布陣。天在則陣在,永世長生!
“入此三陣者,若茫然無覺,則是神識未開,此凡人也。若是察覺此處靈機變化,能鑒識此陣,繪出陣圖者,則為陣師。陣師之境界,亦有上、中、下三品。
“下品者,為手陣。手持羅盤、繩、規、矩、錐,丈量天地、窮極細微,以繪陣圖。此法既拙且慢,但與神識無關。只要陣師耐心足夠,即明鑒天下一切人、地之陣。
“中品者,為眼陣。手中無規矩,心中有規矩。眼見之處,一切分毫畢現。繪於圖中,毫厘不差。此法隨目光而至,鑒陣極速,但只有眼見才可鑒。若陣勢有遮擋之處,則無法可鑒。
“上品者,為心陣。生平之中,一切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五識所感,盡入神識。天地為物,神識為鑒。若有遮蔽之處,以心神推之,迷惑自解。心鑒者,一管而窺豹,一葉而知秋。”
在翠玉宮的入門教學中,雖然有陣法的初步介紹,但並沒有這些詳細的內容。尤其是天地人三種陣,以及陣師中手陣、眼陣和心陣的三個境界,勾豬還是第一次聽說。
尋真觀的水鏡折光陣確實神妙,但在陣圖的排級上是末流,只不過天地人三陣中的人陣而已。他很明顯地感覺到這陣勢中有人在維持,而且不止一人。如果沒有陣子維持著關鍵的靈機,這個陣勢早已潰散。
“只要殺了他們,就可以破陣……”勾豬的目光中閃出一絲寒意。
他和尋真觀的人本來無冤無仇,偏偏在曲連侯府初見開始,這些人就不依不饒地找他的麻煩,他也是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殺之又何妨!
但是,他連對手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麽殺?
他悟陣從來都沒有用過工具丈量。似乎他天生就對尺寸、角度和方位有著精確的感悟一般。不知道這是做賊的天賦,還是從小苦煉《眼觀六路不忘訣》的成果。
如今他直接眼觀就能感悟這折光陣中各個碎片空間的走向。做為一個陣師,他已經處在“眼陣”的階段。
但折光陣中破碎的光影,極大地限制了他的眼識。他所見的區域,看似極為寬廣,但其中充滿了各種重複和扭曲,真實的大小恐怕連整個陣形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他實在想不出什麽辦法能找到陣子的位置。
除非他能突破眼陣,達到心陣的境界!
“如何才能達到心陣的境界?”他一邊戒備著尋真觀弟子的偷襲,
一邊在神識中問黃璐。 “你做夢!”
其實絕大部分勤學苦練的陣師,終生都停留在“手陣”的境界。手陣的境界並不妨礙一個陣師設計出驚天動地,甚至達到天陣級別的陣圖。
但想要丟棄手中的工具,達到幾乎隨心所欲的“眼陣”,沒有天賦異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劉沐陽、秦溪這種,能以乾坤一氣釘隨手布陣,在尋真觀都能算得上一代天驕。只是劉沐陽的風頭完全被師兄林龍給搶去了。
而勾豬這個人,是黃璐生平所未見。他似乎對布陣一無所知,但鑒陣之術,直接就達到了“眼陣”的境界!
他能直接看出純陽退魔陣的關鍵所在,還能用純陽丹爆破了曲連縣的山河護城大陣,完全憑的是眼力,根本就沒有用任何法器。
他們手裡唯一的一件用來量陣的法器也就是第十九手中的墨鬥,並不在他的手中。
天生的眼陣境界……她自己自出生神識中就被刻錄了《三陣經》,從五歲開始學習陣法,精通天地陣理,繼承了黃家最為精純的陣師血脈,也花了十年時間,到了十五歲才修煉到眼陣境界。
“心陣,如果有絕頂的天賦,百年小成,千年大成!如果沒有絕頂天賦,你就是修煉一億年,也是白費!”
勾豬吐了一口氣,心陣境界既然陣這麽難,那他想要在這裡就地突破,那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了。
既找不到對方所在,又要對對方出手……
他忽然想起,連菱所傳授的冥界蘭的術法之中,有一種名為“冥蘭風”的術。
碧落聖女只出了一招,整個龍骸谷陰風蔽日,積屍氣蔓延,生機被吸收個乾淨,草木全部死亡。
如今同樣是在密林之中,腐葉遍地,若是使出那一招來,倒是剛好合適。
他的冥界蘭種,早就融合進了他的冥蘭劍中。他將神識借助真氣注入到劍中,一團柔和的白色寒光籠罩了劍身。劍上立刻長出許多素潔雪白如水晶一般的小花。這花極白、極寒、極美,身周籠罩了一層暗淡的白火。
這火正是玄陰幽火,嗜陰惡陽,無物不燃的玄陰幽火,已經在這靈劍之中與這同樣屬陰的冥界蘭合二為一。
如今它們已經不再是原本普通的冥界蘭,而是三界獨有的冥火蘭!
這些冥火蘭被勾豬的神識催動,生長成熟,然後繼續被神識引動,怦然爆裂,化作無數塵埃一般的白色花種。這些花種如煙似霧,立刻在滿地的腐葉中發芽生長,如此循環。
勾豬的境界遠不如碧落聖女,他也只是抱著賭一把試試的想法。
但只不過幾息的時間,支離破碎的折光陣中,已經充滿了瘋狂吸收所有生機的積屍氣!
這個陣勢,變成了一片真正的死陣。尤其這陣范圍頗小,不過百步方圓,又內外封閉。聚集越來越多的積屍氣在其中無法外散,陣中猶如幽冥地獄。
劉沐陽第一個感覺到了不對。維持這陣型並沒有消耗他多少真氣,卻開始瘋狂吸收他的生機。整個陣內充斥著一股死亡之氣。
“快退!”他果斷傳音給自己的弟子秦溪。當然在傳音的同時,他已經自己退出陣外。
鹿鳴雖然是尋真觀的天驕,卻不是他的弟子。相比貌美如仙又完全受自己的定魂針控制的秦溪,他當然更願意把鹿鳴一個人留下承受陣勢之力的反噬。
此陣一共需要三名陣子維持。但撤陣並不簡單。如是依法而撤,需要複雜的順序,更需要至少二十息的時間。而在劉沐陽看來,身上生機流逝的速度,二十息非被吸成乾屍不可。
秦溪應聲而退。折光陣猶如大廈將傾,整個陣勢的重壓立刻壓到了一直在冷笑等著勾豬崩潰的鹿鳴身上。只是他沒想到勾豬還沒有崩潰,這折光陣卻即將先行崩潰了。
“師弟,過來替我!”鹿鳴揮手一招。那兩名師弟本來不參與布陣,是兩名備用的陣子, 任務只是只在一旁等勾豬失去戒備,借著陣勢加持之力,乘機偷襲擊殺對方。
其中一人神識較弱,尚沒有感覺到生機正在流失。讓他替陣,這是難得的機會,他反而興奮得很。
這名師弟剛一替陣,立刻感覺千鈞之力壓在身上,有如泰山壓頂。他也知道了形勢危險,但要脫身也是不可能的。整個大陣之力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根本就無力退出。
“鹿師兄救我!”
“你堅持片刻,我就會來救你!”鹿鳴將手一甩,頭也不回地出了陣。
聽到師兄的承諾,這名師弟心中稍安。但看著鹿鳴背影消失在錯落的光影中,他忽然意識到,這種承諾只不過鏡花水月,心中立刻升起一陣無望的恐慌。
老謀深算的鹿鳴比他清楚得多,事到如今,不犧牲一人,他們根本就無法全身而退!
他的身上,傳來骨骼破裂的悶響。好在全身的生機,猶如流水一般的流逝,這讓他覺得昏昏欲睡,痛苦全無。
嘩啦啦一連串尖銳的脆響,就像一座由無數鏡子組成的寶殿,再也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在密林中轟然而塌。無數鋒利的碎片呼嘯著飛出,將附近的樹木削得滿目瘡痍。
但於此同時,支離破碎的陣幾乎整個化為散落的靈子,靈子中含有著布陣者的神念,如雨般落下,又被陣中強大的神識所吸引,就像水落入洞窟,猶如漩渦一般,進入勾豬的神識之中。
這些神念竟然可以被他吸收。
他感覺自己的絕識之壁似乎有了一點微光。猶如黎明之前的黑暗,破曉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