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跪下,她就必須跪下。她若不從,則要忍受如烈焰焚身之痛。
可惜的是這玄血契只能約束神識,卻不能改變神識。
如今的黃泉,已經不再是那個忠誠於厚土王朝的黃泉。所以即便玄血契依然約束著她,卻無法改變她的念想。
她不想重歸玄鐵衛,即便這契約強迫她回去了也無用。她不會忠心效力不說,一有機會就反水更是心腹大患。一個陣師不安心效命,她布置的結陣可能比敵人布置的結陣更加危險。
不是萬不得已,夜瀾也不想拿出這塊玄鐵令。就算拿了出來,能控制她的行動,也無法籠絡她的心。他無非是想以此做個談判的條件罷了。
“黃泉,只要你回歸玄鐵衛,忠心為我家主人效命,有我主一道血契在此,可將你一切過往抹除,包括你神識中的玄血契。”
夜瀾掏出一張巴掌大小的血色薄紙。雖然只是一張紙,上面卻印著一名皇族的血烙的一縷神識。
玄鐵衛的玄血契正是與皇族所簽。如果要解除,必須雙方皆認可。皇族成員的認可解除此契的神念便封存在這薄薄的一張紙中。
如果這張紙被黃泉得到,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意願了。只要她認可,隨時皆可抹掉伴隨了她五百多年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玄血契。她也就永久地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怎麽樣?”夜瀾揮動著手中的紅紙,“主人正在用人之際,他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而且無需你接受任何束縛。我家主人必定奉你為上賓,就算你想要離開,想必也沒人攔得住你。”
黃泉從地上的亂發中抬起被神識中的玄血契灼燒痛苦得疲憊了的臉:“確實,這很讓我動心。你需要什麽條件才肯給我?”
“我只要你一句話,此間事了,隨我去面見我主人一趟。”
“呵呵,一句話而已,有何為難。我黃泉隨你去見你的主子就行了。”黃泉滿頭秀發凌亂,形容疲憊。她抬起頭來,但身體依然跪在地上。持玄鐵令之人尚未令她起來,她起身就是違契。
夜瀾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血契丟出。
對他來說,上策是直接說服了黃泉,不用抹除玄血契就帶去給他主子效命。但隻對話幾句,他已經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中策是給她抹除了玄血契,給她許多好處,讓她安心歸順。當然還有一道萬不得已的下策。
若是走下策的話,這人徹底死了事小,他家主子的助力可就要缺失一大塊。尤其當今天下最強的陣師已經歸順了他主子的對手。如果不能拉攏這個前代最強,他們也是束手無策。
上策他已知道不可能,現在他也只能打賭試試中策了。賭贏了是好事。就算是賭輸了,他還能繼續走下策,雖然極為可惜,但也談不上什麽損失。
黃泉攤開一片白皙的掌心,在她紛亂的長發中,這掌心猶如墨海中的一片白玉,仿佛帶著某種吸力,那片紅色的紙片被吸引到她的掌心,立刻融化,就像一滴血滴在了白雪上,迅速化開成一道血色的紅印,然後火焰騰了起來。
這火焰撫過她的全身,就像清除掉白玉中的瑕疵一樣,她的眼神變得晶瑩透亮,所有的恐懼、痛苦和疲憊消失無蹤。她重新又站了起來,身上原本單色的黑裙,逐漸變得五彩奪目,華麗無比。她兩眼神色大概,眼中射出猶如俾睨天下的王者之光。
“哈哈,謝謝你家主子的好意。”她隨手一揮,這巨大的岩洞中出現了無數細微亮點,
如灰塵一般在空中飛揚,聚集,如真似幻地組合、拚接。一座華麗無比的大殿就這樣憑空出現了。 白玉構成的排巨大的柱子支撐了殿頂,一道如血瀑布一般的紅毯逆流而上,之上三十二層台階,頂端是一座純金雕龍的寶座,而黃泉正身著華服安坐殿上。
“黃泉,你還在沉迷你的夢境麽?”夜瀾眼中露出不祥之色。
“大膽!景離開國陣皇在此,你等何人,竟敢直呼朕的名諱!”黃泉臉色突變。但她又想到剛剛的承諾,呵呵一笑,“至於你家主人……哈哈,待朕有空時,自然會下旨召見。現在朕隻想安坐寶殿,誰也不想見。”
沒有了神識中玄血契的限制,她再也不是玄鐵衛。別說區區一個千戶,就是厚土王朝皇帝親來,她也不過平起平坐而已。
夜瀾臉色鐵青地說:“黃泉,我既然敢解除你的玄血契,自然有把握破掉你的五行定元大陣。你的皇帝夢能做多久?現在跟我去了還來得及,不然就是神形俱滅!”
“哦?”黃泉坐在寶座上,神色依然高冷,“朕就高坐在此,看你如何破我的大陣?”
其實此事也沒有超乎夜瀾的預料。在他的計劃中,中策也只不過一次死馬當做活馬醫的試探罷了。
他早就知道,真正要實行的,是那最後一手下策。
黃泉這個人個性飄忽無信,喜怒無常,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人極其懼死。尤其這數百年來在這第三洲享盡身為皇者的榮華富貴之後,就更戀生了,即便她其實隻算是一縷生死難言的神識而已。
他只需要破掉這維持著這一律神識存在的五行定元大陣,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黃泉的性子再桀驁,也不得不乖乖地跟著他們。至於這一縷神識,他們自然有法子讓她繼續存在下去,只是沒有這第三洲身為皇者之尊那麽舒適罷了。
剩下的,許諾她再造肉身、高官厚祿、裂土封侯又有何不可,不怕她不安心歸順。
這陣本來就是為了維持她的神識和榮華奢靡的生活而存在,並非什麽防禦大陣。如何破陣,他們也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研究。
“你所謂的五行定元大陣,名為五行,實為陰陽……以魔為陰,以人為陽。暗離景離兩國彼此興衰交替,相長相殺,四年一輪回,以此為基。”夜瀾緩緩說道。
這十多年來他們始終受到仙樹的排斥,雖然進不來翠玉宮,但通過臥底的眼線,對這個大陣的了解不是一星半點。
直到他們付出巨大的代價獲得千裡定魂針,才借助這東西的詭異能力,以另外一種形式給混了進來。
“所以你們協助魔國,想將景離人國徹底滅亡,以破我定元大陣?”黃泉盯著他的眼睛。
人魔平衡是這座大陣的陰陽平衡的基礎所在。這個平衡沒有了,此陣自然崩滅。
夜瀾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那些魔族被你困在暗離深淵之底,不見天日,悲慘無比,最好說服。老夫只是空口承諾第三洲崩滅之後,魔族的長老們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往天外,他們就變得像聽話的狗一樣服從我家主人的號令。”
“想法不錯,可惜你單憑調動魔族之力,要毀我大陣陽樞,還差得遠吧。陽樞不毀,我看你要怎麽攻破景離宮!”
“嗯,所以如果我們出手毀了陽樞,那就……”
“怎麽可能!人魔山頂的陽樞的禁製,就憑你區區幾個借著定魂針混進來的玄鐵衛能打開?”
黃泉的眼中露出一絲驚慌。果然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啊。這些玄鐵衛準備了十余年,看來這一出手就是不把她抓回去誓不擺休了。
她也想到了如果大陣被毀,那時她恐怕也會毫不猶豫投靠這幫玄鐵衛。 即便明知是飲鴆止渴,也比當場就渴死了要好一點。
夜瀾沒有答話,但手心光芒一閃,一絲空遁之後,他手心出現了一枚玉簡。玉簡光芒大盛,將外面的景象,投影在這洞窟之中,所見之景,正是人魔山頂。
人魔巨山,越是接近山頂,眾人所見越是不可思議。這山頂看似與天相接,所以越是往上,天越是黑壓壓地壓了下來,讓人感覺無比壓抑。
更可怕的這天空,本來是一副色彩斑斕的第三洲地圖,現在越來越近了之後,才知道這並非是地圖,而是貨真價實的第三洲!
肉眼看見的風露城,越是往山頂就越是接近,也越是變得巨大無比,漸漸地連四周圍繞的城牆,如棋盤一般的街市,甚至高聳無比的哨塔,都越來越大,看得清晰無比,就倒懸在自己頭頂,仿佛隨時可能掉落而下,看得人驚心動魄。
而人魔山的頂端所在,正是倒扣著的景離宮。越是接近山頂,他們越是連景離宮外聚集觀望的黑壓壓的人群都能看到了。
投過這投影,勾豬漸漸明白了。這人魔山真的就是他們白日裡在城中見到的景離宮中彌漫而出的那團巨大無比,接天不散的黑雲。他們並非被傳送到了遠處的什麽荒山野嶺,他們始終就在團巨大的雲上。
只是這團雲本來是虛幻的,現在卻變成了實在。而實實在在的第三洲,現在已經難說到底是虛還是實了。
大約接近山巔還有數十裡處,兩夥人正在激鬥。其中一夥正是那些身著彩色破布條一般的粗獷達族人,另一夥則是身穿白衣的奪龍觀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