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勾誅的神識之力和他相當,那他將處於極端不利的地位。因為在識海中,識海中的一切會隨著識海之主的念頭而變化。勾誅完全可以構造出對他極為不利的環境。然後二者將以神識之力戰鬥,與在外界鬥法並無太大的不同。
但勾誅的神識之力與他相差這麽遠,如此之慢的速度,對他來說簡直是待宰的羔羊。
唯一的問題,便是要在這個世界中找到勾誅元神的藏身之處。但這一點並不難。就像現世之中靈氣分布不勻一樣,識海之中,神念的分布也是不均勻的。
黑夜王以神識之力掃過這片天地,便能清晰地看到勾誅的神念密集之處。元神必然在其中。
他走過一斷破爛的石牆。牆角下,汙濁油膩的水溝發出難聞的臭味。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人煙越來越稀少。他看到一片殘垣斷壁,是一座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便被人拋棄了的舊宅,屋舍都倒塌了一半。
這便是勾誅做賊時的居所。也就是他藏了數十兩銀子的地方。只不過他幾次下山,都有同門師兄弟陪同,他也不好意思把別人帶到這個故地來。所以他後來再也沒有回來過這裡。
“居然生活在這麽肮髒破落的地方。”這個地方讓黑夜王感到渾身不爽。踢開一扇烏黑油亮的破門,他意外地看到房內遠不如外門破落,反而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齊齊,清新素雅,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
各種雜物都分類堆放在牆角。石板地面一塵不染,鋪著一床乾淨、陳舊,撒發這幽幽草香的席子。草席的枕頭邊有一個式樣古樸的陶土罐。那罐子便是勾誅藏銀子的所在。
勾誅的住處原本並沒有這麽乾淨,這明顯是一個女人悉心打掃的結果。
房頂東南角有一個臉盆大小的破洞。陽光從這破洞之中灑落,形成了一個柔和的光柱,剛好照著盤坐在草席之上的一個女子。
她青絲如瀑,容顏如畫,冰肌玉骨,一身素淨雪白的衣裙上卻流轉著隱隱的五彩光芒。
仿佛美人正懶起梳妝,一頭秀發,只是松松一綰,披在肩頭,纖纖玉指不斷劃過青絲,悠然將一頭亂發理順。一雙雪白玉足赤裸在草席上,尚未著履。一見黑夜王進來,她明眸一閃,並非意外,反倒是久等的神情。
黑夜王心中卻是巨震無比。這女人並不簡單,居然是一個金丹元神!為什麽一個築基修士的體內,會有一個金丹元神?而且他在進來之前,絲毫也沒有發現任何跡象?
是了,因為他並未服下九魂定神丹,所以他隻恢復到了紫府圓滿的境界。哪怕他能再升一級,到達金丹一花的境界,他也不至於會受此蒙蔽。
一名金丹修士想要隱藏自己的存在,紫府修士即便是紫府圓滿也是絕對不可能發覺的。
此女等在這間屋子中,就是知道他會到這裡來。當他到了這裡,對方自感無必要再隱藏了,也就現身了出來。他這才發現此人的存在。
女子見他闖入,並未起身,隻微微點頭,莞爾一笑:“貧道翠玉宮連菱,見過神王殿下。”
對方乃是金丹元神,在這世界之中不但不慢,只要她願意,甚至還可以比他更快一些。
在那柔和的光柱中央,她身周圍繞著一種溫和的淡金色寶光,就如一個光罩將她籠罩在內。她頭頂有五色光芒不斷流轉,組成了一朵寶蓮的虛影。
此乃三花之一的人花。紫府修到圓滿,是五氣朝元。而金丹修到巔峰巔峰,是三花聚頂。
她頭上只有虛淡的一花,便是金丹一花初期的女修。 黑夜王一聲冷哼,說:“你處心積慮等在這裡,就是為了等我進此圈套?你既然有金丹實力,直接出來當面一戰,這裡也沒人是你的對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對方若是早點現身,他便會意識到九魂定神丹只能通過利益交換得到,已經不可強奪。形勢可挽回的余地便大了很多。也許他就直接放棄回妖界去了,根本不會和這幾個人修衝突。
現在對方設計將他陷在了這裡,可以說自己生死懸於敵手,遠比在外對上要險惡太多。
連菱臉上並無任何慍色,淡然回答:“貧道有位對頭,手持著一件能預演天機的法寶正在外遊蕩。我若是以金丹之身外出一戰,誅之不難,卻難免被那法寶攝入因果,泄漏了天機。”
神女聲如流水潺潺,溫和一笑繼續說,“所以我在這識海中守株待兔,也是情非得已了。”
她一直沒有現身,所忌憚的是持有乾坤寶盤仿品的古仲由。她不出手自然沒事,一旦出手,強烈的靈機波動難免被此人感知,到時候夜盲山上多出一名人修金丹之事就會被攝入寶盤之中。
古家若以此推算出一些端倪,將來她鏟除雲天城古家的計劃恐怕要大受影響。
以她的實力直接誅殺古仲由,並毀了他手中的仿品寶盤固然不難,但是這仿品是與正品相連的。即便仿品毀了,古家依然可以用正品推算出此事的原委,那就打草驚蛇了。
但若是勾誅等人真受到性命之憂,她也無法不現身一戰了。好在勾誅這個弟子應對得當,他們一直是有驚無險。
黑夜王施展的神識攻擊,讓連菱心中靈光一閃。不如就在勾誅的識海中以神識一戰吧。這樣靈機波動被降到最低,古仲由也不可能察覺。
她讓勾誅將九魂定神丹吞入腹中。這樣一來,黑夜王想要再獲得此丹之力,除了吞噬勾誅的元神,別無他法。
勾誅只是一名築基修士。她不信黑夜王會禁得起這樣的誘惑,竟然會舍棄這次恢復金丹境界的機會。
因此她只需要在這裡等待就行了。黑夜王就如那撲火的飛蛾一般,一定會來到這裡。形勢果然也如同她所料。
“你打算在這識海中殺我?”黑夜王苟活萬年,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生死。哪怕還有一絲機會,他也會想辦法活下去。
但他的神識已經被困在這裡,若是被連菱一劍斬了,體內元神必然枯竭,肉神魂分崩離析而死。這萬年的苦工,也就付之一炬了。
“非也,神王誤會了。”連菱輕輕搖頭。這笑容清淺,雙目如同山澗之泉一般透徹,“神王身份尊貴,人妖二界也如今也並未全面開戰。我若是將神王的性命留在這裡,還是略微急躁了點,不妥。”
她並非嗜殺之人,凡事都遵循理智。
妖界鬼鴞族多一名金丹大妖,於翠玉宮無損。反而是衰微的鬼鴞族崛起之後,更能與如今如日中天的貉族抗衡,重新成為一股製衡的勢力。
她所期望結盟的樹族,若是沒有鬼鴞的威脅,恐怕還得分崩離析不知道多久。
而且千頭萬緒的推算之中,她感覺到鬼鴞此王的出現,對樹皇木野的後人木頭回歸樹族, 有不小的因果相牽。若是在此殺了黑夜王,對她而言毫無必要,反而壞了木頭的機緣。
可惜的是她並無乾坤寶盤這樣的寶物在手,凡事雖然有感悟,卻並不那麽清晰。
“但尊駕為了謀求萬年複生,煉化數百條性命。其中也有我翠玉宮的弟子。這筆帳卻不能這麽算了。
“如今我碧落一脈的弟子被困在你的噬血持神陣中,生死難料,此事如果沒有一個交代,我斷然也不能讓神王殿下離開。”
連菱臉上微笑收斂,話音也漸趨冰寒。
黑夜王雙眉一豎:“那你想要如何?”
連菱冷冷說道:“此陣是你萬年之前親手所布,其中細節恐怕只有你才知道了。還請你將神識放開,讓貧道把這陣法詳圖取出。好教我碧落一脈幾名弟子脫身。
“至於那幾條性命的血仇,我便先在尊駕神識上烙下一點痕跡。將來天地輪轉,風雲際會,我自會討還。”
“放肆!”
對一個修士來說,讓他放開神識,任人讀取,心中所有秘密自然不保,更何況還要打上魂印。這和脫衣搜身,然後拿著刀子在臉上刻個字一樣,簡直是慘絕人寰的奇恥大辱了。
就是普通修士也受不了這種凌辱,何況黑夜王這個心高氣傲的上古大能?這念頭只要想一想,也足以惹得他心頭一陣狂怒。
換了他坐鎮鬼嚎宮的時代,任何人以這種語氣和他說話,那他會把這一族人全體切碎了扔在鬼嚎宮頂喂鳥。
連菱卻歎息一聲,說:“尊駕莫非還有別的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