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問天到達了自生殿。
他所見勾誅等人所見不同。他所看到的自生殿,完全是一個巨型的岩石建築。只不過這個建築只有一半完整的存在,另一半是完全的虛空。
整塊的巨岩,看上去既不是堆砌,又不是雕琢而成的。完全是一整塊,邊角圓潤,略有褶皺,仿佛還帶著當年從地底冒出的熔岩的余熱。經歷數百年,這些岩石依然如新,就像凝固的油脂一般,上面一點灰塵都沒有。
在他看清這座巨殿的同時,他身後的現世便變得模糊了,反而是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幽光,宛如虛幻。但他一旦遠離此殿,那麽現世又會重新變得清晰和實在起來。
本質上,自生殿和自生碑離界處於兩個不同離界之中。只不過此兩界在自生殿這處有所交匯罷了。一旦傳承開啟,這交匯會逐漸遠離,所以相互所見變得虛幻。
進入自生殿之後,他能看到這大殿如此之寬廣,簡直一望無際,遠遠超出了根窟的范圍。抬頭是不知道多高的穹頂,腳下是如一片平靜的大海般的岩石。大約數十裡外,能看到有兩人盤坐,一男一女。兩人附近,天地宇宙,星河運轉,風雨雷電,萬物生長。一幕幕如真似幻的影像不斷出現,然後化成一個一個的符文,注入那兩人的識海之中。
那便是《青木長生功》!因為太過玄妙,此功無法以玉簡刻畫,也無法再次傳授。修士在這裡領悟,實際也只能種下一顆種子。待這種子長成參天大樹,功法便可大成。只是據說秦尊陽在這功法中留下了缺陷,所以即便大成的一顆參天巨樹,也無法開花結果,再次傳授。
但這其實沒關系。一棵永生不死的長生之樹,又何必開花結果呢?
古問天正要跨步過去,一個黑衣老者出現在他的面前。這老者提醒道:“長生功傳承者,一年只有一人。”
古問天用手一指,怒道:“那為什麽那裡有兩個?我想知道,他們是如何獲取的資格?難道祖師也會偏私?”
“那人乃是先天樹皇血脈。至於另外一人,實是至善功德符的持有者。凡持有此符,可得《青木長生功》一半傳承。”
“那我也有樹皇之血,我去殺了他,傳承就是我的?”
黑衣老者低頭沉吟片刻。祖師留下的神念之中,其實並未斷言有兩名有資格的傳承者出現會如何。因為樹皇之血極為罕見,原本如果是有樹皇之血出現,秦尊陽的意念便會選擇樹皇之血;如果沒有,他便會選擇自生碑榜第一。但兩名有樹皇之血的傳承者同時出現,這種事秦尊陽當初也完全沒有考慮過。
理論上這兩人一人是先天血脈,另一人是後天植入,應該優先選擇先天血脈。但這老者自己無法做主,更無法直接和天界的祖師溝通。他隻明確一點,那就是傳承者之間的內爭,他不能干涉。
“那就請便了。”黑衣老者將手籠入袖中,身形虛化不見了。
古問天臉上浮起冷笑。殺死兩個外門築基修士,對他來說就和踩死兩隻螞蟻一樣簡單。他立刻縱身而上,就要迫近過去。這時一股不小的威壓從前方傳來。在虛無之中,顯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阻擋在了他面前。他大吃了一驚,怒問:
“你是何人?”
“我乃樹皇座下護法木飛!”這人冷冷一回,立刻身形爆漲,轉瞬變成了十丈來高的一顆參天巨樹。
“此地乃吾皇受法之地,任何人膽敢接近千丈之內,休怪本護法格殺不論!”
古問天心中一沉,
怎麽也想不通,這明明只有傳承者才有資格進入的地方,為什麽會出現一個具有虛丹修為的樹妖? 他當然沒能算計到這裡雖然活人不能隨便進入,法寶物品卻是不受限的。
這個被連菱收復的樹妖歸順了木頭之後,就變成一隻長弓一直被木頭帶在了身邊直到這裡。只是在翠玉宮中受到仙樹的抑製,無法顯出原形罷了。
這自生殿卻是秦尊陽自創的一方天地,早已遠離了翠玉宮仙樹,只不過和自生碑離界有這麽一處交匯的入口。所以到了這裡,木飛已不受仙樹的壓製,可以自由行動。如果有人懷著殺意接近,他當然會現身出來護主。
古問天心中焦躁,各種節外生枝讓他煩不勝煩,怒火油然而起。他不再多話,直接凝聚全身力道,一記“崩空拳”狂嘯而出!
此拳一出,天地色變。崩空能直接蹦碎空間,就如一拳砸在琉璃上,天地仿佛都如這琉璃一樣被崩碎,形成了一個由無數碎片組成的空洞,直奔木飛而去。
嘩然一聲,木飛渾身一抖,無數的枝葉都聚攏了起來,形如一個厚重無比的盾。那一記崩空剛好擊打在了這面盾上。頓時無數的枝葉被攪碎,飛濺如雨。崩空的威力不斷地透入這茂密無比的枝葉中也不斷被消磨,而木飛的枝葉卻同樣以驚人的速度不斷地生長。結果威力無窮的“崩空”,竟然就這麽如泥牛入海了。
“修羅血術,五牙之殺!”只聽對方一聲低吟,古問天赫然看見,包圍了自己的無數的枝條,每一隻頂端都生長出了五枚雪亮如刀的利刃。利刃的中間,是一隻死盯著自己的眼睛。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這些無數的利刃,便齊刷刷地往自己身上刺來。
……
片刻之前,連萍依然在根髓池中,勾魂大陣的煎熬之中。
連萍雙目緊閉,處於半睡半醒之間。她感覺自己的魂魄已經被那無數的靈機線糾纏,拉出了肉身之外,無數的夢魘湧上心頭,如真似幻。
她想起左腿上有一處被一條帶著紅色線條的毒蛇咬了,劇痛無比,小腿腫脹得就好像要爆裂開一樣。她渾身發抖,蜷縮在一個女子懷中。那女子是比自己大十歲的姐姐。姐姐的懷抱,是自己唯一還能感覺的溫暖和安全的地方。
“別怕,馬上就到大夫家了。”
山路一路顛簸,她雖然半昏半醒,依然能感覺到姐姐的腳步急驟,跌跌撞撞,自己的傷腿每次振動,那痛苦都像一陣陣水波一樣,衝擊全身。
在這陣痛之中,她漸漸地昏迷了過去。但是在姐姐懷裡,這昏迷依然是安詳和寧靜的。
可以放心地睡了,反正姐姐在這裡。姐姐會幫我找到大夫,大夫會把那條一遝糊塗的腿治好的。
睡著了就會感覺不到這腿上的劇痛了。等再醒來的時候,就又可以在陽光下的花叢中愉快地玩耍了。只是希望不要再碰到那種可怕的蛇了才好。
就這樣抱著美好的希望她在姐姐的懷裡睡著了。雖然腿上的劇痛依然清晰地傳來,就是在夢中也如跗骨之蛆一般地伴隨著她,似乎從未消失,但她依然睡著了。
果然,等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自家的木床上了。時過午後,房間一個人都沒有,充滿了陽光。她仿佛從來沒有感覺這麽舒服過,腿上的痛苦完全消失了。她渾身都透著舒坦和愉悅的感覺。她起身來看,腿上已經用一種藥草緊緊包住,空氣中彌漫著藥香。一點痛苦的感覺都沒有了。
現在也是這樣,她就好像蜷縮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是誰?一定是姐姐吧。
等她醒來的時候,一切痛苦都消失了。魂魄已經回歸原位,和肉身完美契合。她早已離開了勾魂陣的陣位,那恐怖的絞魂之線自然早就失去了作用。
更讓她吃驚的是,氣海洶湧澎湃,一座巨大的紫府寶殿矗立其中,風雨不動,威能與往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她紫府已成,從此便是紫府聖女,再也不是虛丹女冠了!
雙目一睜,她的目光完全可以穿透前方任何阻礙。頭頂十裡內無論是任何一個人還是任何一隻螞蟻,她都能清晰地看見。但是,她似乎在幻覺中感受到過的姐姐的氣息,卻完全消失了,徹底失蹤不見了。
她並不在根髓池中,而在一處狹小的洞窟內。這洞窟四周都是木質,無數生機聚集,在洞中如螢火蟲一般發出瑩瑩綠光。
“不是姐姐,那是誰把我救了出來?”她渾身赤裸,這讓她臉上泛起紅暈。想到這個似乎剛剛抱著自己的身體走了很遠的人,她心中很不自在。
“原來是你!”這時她才瞥見躺在地上毫無氣息,渾身衣裳襤褸,皮膚上布滿了無數恐怖紅點,早已不省人事的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