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空中的黑影喉嚨中噝噝地回答:
“法使大人饒命,是自己人……”
刑堂弟子的身份在翠玉宮尤其特別,他們具有執法之權。尤其是以內門以上弟子的身份,進入刑堂的所謂法使,具有獨立的拘押、調查之權,隨時都可以找個理由對真傳弟子以下的弟子出手,權力極大。
藍袍法使也看到了這個被他從空間通道中揪出來的黑影胳膊上的金色絲帶和他枯老的瘦臉。他沒有再逼問,而是將他放在了木鳶上同行。
“原來是藏寶洞的錢師侄。什麽事半夜到這荒谷,還搞得這麽狼狽?”
“敵襲,有強敵襲擊龍骸谷!”錢炎立刻斷言。但他臉上的懼色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反而是變成了一副慷慨激昂隨時準備為宗門赴死的樣子。
他本來只是想全身而退。但被這個藍衣法使意外攔截,他反而改了主意。
現在他如果抽身回去,所有的寶貝都得落入刑堂手中,他一根毛兒也撈不著。但如果他能混在這夥刑堂弟子中一起去對付那個一級伍院,設法讓雙方交手,混戰之中,他就有很多機會順手牽羊了。
這是真正的火中取栗的機會,也只有他這種千年老滑頭才能抓住了。
“我奉藏寶代長老之命,在這裡調查天地靈氣散失之案,沒想到忽然遭遇不知名的強敵來襲。對方使一口強大的青銅火鼎,法使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錢炎猶豫了一下,說出了那口巨大的火鼎。畢竟那火鼎目標太大,不可能逃過這些刑堂弟子的耳目,他是絕對沒有機會得手的。但勾豬的冥界蘭和玄陰幽火他隻字未提。
“敵襲?”藍衣法使冷哼了一聲。在白紗之下,他的雙目依然帶著寒光,仿佛一眼就看透了這個藏寶洞的老滑頭所有的心思似的。
“宗門之內,翠玉峰之下,誰敢來襲!”他倒是仰頭望了望天頂。翠玉峰就像一把利劍一樣,從天插下。他頭頂仰望之處,清澈如鏡的夜空之中,看到的是翠玉峰頂的一點燈火。燈火隱約飄搖,似極近,似極遠。那正是丹陽閣所在之處。
他倒不擔心有什麽強敵來襲,他擔心的是丹陽閣的人出手壞他的事。
“你們四散開來,守住龍骸谷所有的出口。布下幻象鐵籠陣。飛出一隻鳥兒,我就拿你們是問。”
幾句冷冷的命令隨口而出,在山谷中回蕩。這些灰白兩色法袍的刑堂弟子立刻分頭行事,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藍衣法使並不著急,依然在空中徘徊。
不一會兒,多股靈機波動從八面而起,猶如投石如水,空間蕩起一陣輕微的漣漪。
如果站在翠玉峰頂往下望去,下面幽深無底的龍骸骨,本來是騰起了若有若無的點點火光,就好像炭火余燼中的紅點。現在這裡卻是變得一片漆黑,與平常無異了。
一般刑堂抓人,用的都是有進無出的八荒鎖龍陣。幻象鐵籠陣的防護之力要差了不少,但多了幻象的功能。從陣外望陣內,所見皆為幻象。這藍衣法使顯然是不喜歡龍骸谷下的事情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空中的木鳶只剩下一隻,也就是這名藍衣法使帶著錢炎。他看到幻象鐵籠陣已經布置完畢,也不再猶豫,縱鳶直墜,然後一收,輕輕地落在了大火蔓延的龍骸谷中。
龍骸谷中有龍溪流過,又加上谷底深處極為潮濕,大火蔓延並不容易。
但有許多古老的大樹都被連菱當年那一招冥蘭風給吸盡生機而死,枯木易燃,
一個一個就像巨大的火把一樣,在谷中熊熊燃燒。火光將原本黑暗的龍骸骨照得一片通紅。 枯木燃盡,倒在潮濕的谷底,隻留下一堆堆炭火的余燼。
蒙面的藍衣法站在龍溪中。水深雖然過膝,但是他的身體對這水流自有一種排斥之力。他所至之處,原本湍急的溪水卻是自然地分開。溪流底部露出五彩斑斕的各色光滑的鵝卵石。它們瞬間就像被烘乾一樣,一滴水也沒有殘留。
藍衣法使腳穿一雙內玄外素的飛雲履,走在這五彩的碎石路上,猶如白霧騰空,讓人看不清是沉是浮。
錢炎心中大為震驚。在玄門之中,藍袍弟子的地位不高不低。法袍顏色越深,代表著修士的修為越是高深。所謂白為下,灰為常,藍為中,褐為上,玄為尊。藍袍大約是虛丹剛入門的品級。
但他的護體真氣竟然到了滴水不漏的境地,這實力遠超一般虛丹入門的弟子。此人雖然蒙著面,但是聽話音和氣息似乎極為年輕。看來此人必然是年輕一代中極為拔尖的天才弟子。
錢炎心中不禁打鼓,不知道自己順手牽羊的計劃到底有沒有機會實現了。
藍衣法使剛走了幾步,陣外一陣喧囂,然後一串尖細的傳音飛來:
“這位法使,老夫蘇玄璧。刑堂辦案,我自不當干涉。但是老夫身為代長老,進來做個目證也不可麽?難道你們刑堂做的事都是這麽見不得光不成?哈哈。”
“哼,蘇玄璧這個老家夥,還真是蒼蠅一樣,聞到點腥味就來了。”藍衣法使暗暗哼聲,卻不敢大聲回復。他拿出玉簡一看,蘇玄璧已經帶了一大幫帶著金色絲帶的藏寶弟子,和在谷口布陣的刑堂弟子們各不相讓,對峙在一起。
在一年半前,藏寶長老王玄奉莫名失蹤,結果讓蘇玄璧這個老守財奴佔了大便宜,成了代藏寶長老。當然,三年之期未到,他這長老之名前終究有個代字。就算三年到了,他的長老之位能不能坐實,還得看翠玉宮裡幾大勢力討價還價的結果。
無論是這藍衣法使還是蘇連璧,都想不到龍骸骨就是藏寶長老王玄奉的殞命之處。連屍體都被勾豬給扒光,然後推到龍溪的激流裡衝出翠玉宮,飛流直下三千尺到東海喂魚去了。
藍衣法使抬頭對陣外傳音道:“放開一條通路,恭迎蘇代長老入陣。”
蘇連璧也讓他帶來的藏寶弟子們守在陣外,自己笑呵呵地走進龍骸谷的火場裡來。
這人年紀不小,看似六七十歲,一頭白發梳得整整齊齊,胖臉油光發亮,眼睛極小,幾乎眯縫成一條線,笑呵呵看著藍衣法使和錢炎,自己卻不上前,只是找了一片無火的高處盤坐。
“法使請便,老夫到此,只不過做個見證罷了,哈哈。錢炎,你既然在此,就聽從法使差遣即可。”
“蘇代長老請便!”藍袍法使無可奈何,但也更懶得理他。隻得心裡當他不存在,自己大踏步順著溪流而下,走往龍骸谷的中心地帶。
“快!”於此同時,勾豬正駕馭著鳳血鳶,載著眾人,從煙熏火燎的龍骸谷中往東急飛。
龍骸谷在翠玉峰下,雖然是一副幽深不見底的樣子,但相對於東海的青龍灣來說,地勢依然是極高。 勾豬帶著他們飛到了盡頭,那是兩塊巨石之間一個三四丈寬的狹口。
狹口的下面,龍溪水流聚集在這裡,形成了在黑夜裡如墨玉一般的一個大湖。但緊接那狹口處,水流湍急,衝出石縫去,形成了瀑布,直衝谷外。下面數百丈下,是在峽谷中洶湧的怒河。
勾豬打算從那狹口先衝出龍骸谷,在低空盤旋回外院伍院林去。
一旦回了外院,這些藏寶弟子和刑堂弟子想要拿人,也得過了外院長老霍雲這關。
霍雲修為高深,對外院弟子也頗為護短。別人就算想拿他們問罪,有了霍長老在,也只能名正言順地拿宗門條例問罪,無法下黑手了。
眼看鳳血鳶已經再有數百步就要出了龍骸谷,黃璐忽然大喊了一聲:“前面有陣壁!”幾乎於此同時,勾豬已經將鳳血鳶急縱起,三四丈的雙翅往前一擋,整個身形往上一竄,豎立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緊緊貼在鳶背上,感覺腸胃翻江倒海。
出了傳功塔之後,黃璐並沒有讓勾豬抹掉留在她神識上的魂印。雖然這東西如跗骨之蛆,讓她極度難受,但是她還需要勾豬來牽製她神識中的黃泉。沒有勾豬這個主人的壓製,黃泉隨時可能反客為主。
也因此她和勾豬之間的神識溝通比言語要快速得多。如若不是如此,他們已經一頭撞在了幻象鐵籠陣看不見的陣壁之上。這和拿雞蛋狂衝過去砸石頭沒有任何區別。
“整個龍骸谷居然被封鎖了!”
勾豬的心不禁涼了。一個賊最可怕的噩夢,就是落在捕快們設置的包圍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