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孤身一人穿著夥計短衣闖入城裡的水族,其實陸皓早已篤定,此人肯定是所謂的“野族”。
在妖界,族妖幾乎都是出自世傳大族。剩下的野妖則是冥頑不靈的野蠻怪獸,對族妖而言如同野獸畜生。但有時也有野妖忽然開悟,厭倦了弱肉強食的叢林,向往和族妖一樣的凡塵俗世生活。
這些野妖就會設法化成人身,穿上衣冠,混跡到城裡來。他們背後自然沒有部落也沒有世家,但一般都有一個不大的家族。這些家族當然不會被族妖們承認,便稱他們為野族。
如果一個族妖世家部落被滅,剩下一些余孽,同樣也不會被其他世家部落認同,也會墮落為野族。南坡湖的青魚部落便是如此。
屠戮野族正是族妖們大愛的娛樂項目之一。殺戮野族就和獵殺野獸無異,不但能證實自己的勇武,而且野族一家遠比普通的野妖孑然一身要富有得多,他們獵殺所獲也更多。
野族家族成員一般都有親近的血緣關系。將他們中一些成員擒住做為人質,脅迫另一些,然後一個一個地殺掉,看著他們眼看親族被屠卻無力救援的痛苦,正是這個少城主眼下最想做的事。
很快他便在塢寒巷中找到了對方居住的那間客棧。此處連綿一片都是兩界城的民居,現在半夜時分,明月高懸,家家大門緊閉。
所謂的客棧,其實是一戶人家。只不過有多余的房間,便出租給往來客商。
兩界城這些居民的房子和高大宏偉方方正正的商號樓剛好相反,這裡連綿一片幾乎都是紫色的石塊胡亂堆壘而成,形似一個一個石頭砌成的圓柱,只是上面開了幾個洞做為窗口,再用石頭螺旋形地堆積上去做為走廊和陽台。
他要找那人,就住在一處圓柱的二樓內住著。
城北這一帶是有名的貧民地帶,他們就算在這裡殺個天昏地暗也沒人管。他唯一擔心的是把人追丟。他望了一眼同行而來的豪力,說:
“先嗅嗅味兒,免得待會跑了。”
豪力帶著另一名銀芒豪豬的族人,兩人在夜色中悄然接近到下風位上,閉上雙眼,連續深吸了幾口氣,然後又奔了回來。
“這氣味,”豪力不但嗅覺極為靈敏,而且對氣味的記憶能力極強,“果然是青魚妖的味道。但是這氣味好像有點熟悉……”
“哦?你什麽時候聞到過?”
“我想起來了!”豪力忽然眼睛一亮,說,“去年部落到邊境上去采集珍珠棗,曾經路過一片湖。有人說那湖中有一頭化形魚妖,我們都是繞道離開。這人身上正是那片湖水的氣味。”
“血湖?”陸皓眉頭一皺。血湖一帶有化形級別的野妖是真的。他們一般都不願意去招惹。不過這也說得通了,此人很可能是那頭化形野妖的子孫,跑到城裡來冒充族妖了。
這種高階野妖他們雖然不願意去招惹,但是在城裡殺一個它的子孫倒是無所謂的。即便是化形妖的實力,也絕不可能殺到兩界城來。就算真來了,也不過自己送死罷了。
化形妖的肉身一身都是寶,尤其是獸核,可是很值錢的。陸皓甚至動了擒住此人,然後引誘那頭化形妖上門一舉獵殺的念頭。
“你們三個,在那樓旁邊三座樓的樓頂上守候。一旦這小子逃出來,你們便一起圍攻。”
陸皓手指三名跟隨的小弟。他們得令之後,都是在夜色之下如幽靈一般躍起上牆,瞬間便到了周邊三處屋頂之上潛伏不動了。
只等其他人動手。 “你們兩個,踹門進去。他一定會從那個窗口逃出,”陸皓用手一指。那個窗洞外面,是一條狹長露天石頭堆積而成的走廊。
“我和豪少二人就在那裡出手伏擊。一旦動手,所有人一起包圍過來。死活都可以,但最好是拿下活的。郡主就潛伏一旁干擾攔截對方傳音就行了。”
陸皓交代妥當之後,眾人便準備動手了。他自己和豪力一左一右,潛伏在那窗外的走廊之上。
這窗口可供一個人出入。但石牆很厚,他們兩個又都有秘術壓製自己的氣息,對方在房內肯定是感覺不到他們兩個存在的。等這人從窗口出來,感覺到他們的時候,已經遲了。
陸皓手上扒著一隻淡藍色晶瑩如琥珀的小章魚,其上布滿藍色圓斑,八爪靈活地攀附在他五指上,兩隻大眼猶如黑色珍珠一般爍爍發光。
他這頭藍環晶章最善纏繞,而且有劇毒。一旦對方從這窗口出來,被它的八臂糾纏,必定無法掙脫。
……
最初看到那兩人接近這家客棧的時候,勾誅還以為只是偶然路過的賊。但不一會兒他又看到好幾個黑影在月色之下潛行而來,他便醒悟,這必然是來衝自己的無疑了。
自己隱姓埋名,遠道而來,也從未露財,為什麽會忽然有人要對付自己?難道是陰差陽錯,有人搞錯了?
回想一下,他也並非完全沒有露財。自己那枚紫色法鑰,對應的可是價值一千五百兩血靈石的丹種。而且那枚丹種還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這麽一想,要對付自己的這夥人,極有可能背後就是斷離寶舍了。
這倒是讓勾誅嚇了一跳。斷離寶舍,在整個玄門修真界都是大名鼎鼎的商號。實力之強,恐怕不亞於中土五大宗門。他們若是存心要對付自己,自己孤身一人可就危險大了。
好在這裡離血谷也就百裡左右,剛好在傳音玉簡和大傳送符的使用范圍之內。若是連菱收到傳音之後即刻趕來救援,他還是有不少生機的。
但他要是使用大傳送符立刻傳送回血谷卻行不通。大傳送符發動需要一段時間,強烈的空間波動無法隱藏。對方會乘機破壞,九成是會傳送失敗的。
他立刻傳音給連菱:“師父,你叫我取東西的這個地方不地道啊!東西私吞了不肯賠償,反而派人來殺我,救命啊!”
一連幾聲救命之後,勾誅看了一眼窗外。傳音玉簡發出的靈機波動以往都是直射蒼穹。而這一次,卻是在窗外天空中震出了一番詭異的漣漪。
傳音玉簡能傳音百裡左右,射出的靈機並無固定的方向,而是同時向四周射出,原本是極為微弱的。不要說凡人,就是虛丹道人都未必能察覺。
但勾誅具有眼陣之力,便注意到了這一點。空中仿佛有一張無形如水膜般的大網展開著,將他的傳音攔截了下來。
不但如此,還有一股極為細微的異樣靈機順著自己傳音的去路給湧了回來,仿佛注入到了自己的傳音玉簡之中。
“哪裡來的野妖,不知死活。趕緊把你不該拿的東西丟到地上,本仙尊留你一條活路。否則的話,讓你知道什麽是生不如死!”
這古怪傳音不斷從傳音玉簡之中飄蕩而出,聲音非男非女,怪異尖銳,音調陰寒,聽得勾誅極為難受,情不自禁地就想將自己仙荷丟下,然後逃之夭夭。
“這什麽術法,居然能利用傳音簡亂人心神?”
好在勾誅跟著繆其中和佟瑤兩人學習魂術的抵禦,早已體會過這些混亂心神的術法,並沒有方寸大亂到無法抵抗。
他立刻便清醒了過來,從懷中掏出那枚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玉簡,用手一捏。玉簡頓時粉碎,玉簡中傳出的詭異傳音也隨之而止。只是經過這麽一折騰,他也就暫時無法再和血湖那邊的連菱和黃璐他們聯系了。
傳音玉簡此物並不難得,在玄門店鋪中一枚玄陰丹或者一錢血靈石便可以購買一片。只要對方不也同時更換玉簡,他依然能用新的玉簡和他們聯系。
就在轉瞬之後,轟地一聲響,門板被人一踹而飛進屋內。兩名帶著鬼怪面具的黑衣大漢並排而入,各自手持兵器,放出一身氣血威壓,都是中介靈獸級別的妖物。
這兩人進來之後,卻是愣了一下。房間並不大,可以說一覽無余,他們目光掃過房內四角,目光所及之處竟然空無一人。紙糊的窗扇緊閉,也沒有絲毫動靜。
難道房中本來就沒人?但偏偏他們又很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就在房內。這無形的恐懼瞬間籠罩了他們的心頭。
其中一人猛然回頭,口中喊了一聲:“哪裡逃!”他只看見門口頂端一片衣角一晃,對方瞬間便失去了蹤影。
勾誅原來就從暗目中看得清清楚楚,兩名妖修從正門進來,兩名妖修守在窗外,明顯就等著他從窗口逃出時伏擊。他那裡能讓對方如願?
他早已施展輕功縱身一躍,便把背貼在牆上,身上真氣逆運,牢牢地吸附在了大門之上的牆壁上。
這一招他在做賊的時候可施展不出來。自從身具玄門真氣之後,倒是很容易做出許多以前不可想象的高難度動作。要是有機會重出江湖,他感覺自己都有機會成為一代神偷。
兩名妖修衝入房內之後,首先看到的是門後兩側都沒有人,然後便是房內。勾誅那時就貼在他們頭頂的牆壁之上,但他們並未抬頭看一眼,便接著衝進了房內。
勾誅並不想在房內和他們糾纏,貼著牆壁如壁虎一般,在門口一翻,身未著地,便翻出門去了,留下兩個妖修依然傻傻地待在屋內。
門外正是深夜,雖然是三月陽春,半夜山城中卻是寒氣深重。天上薄雲遮月,遮不住幽暗如霜的月光。山風從背後襲來,勾誅借著這風縱身一躍,猶如貓一般悄無聲息地越過了兩座樓之間大約一丈來寬的空隙。
對面屋頂上,也早有一名妖修持刀守候。但他只見眼前月光之下黑影一閃,一股陰寒無比的掌風便到了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