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8 洞徹前因知今果,冰雪魂劍得歸處)
林菡還沒什麽反應,溫如雪卻是微微一皺眉。妖界以妖為奴,人界以人為奴,這是她最看不過眼的地方。沒想到到了神仙天界,居然也一樣有為奴之說。
黑衣人看出了溫如雪的不滿,反而有點幸災樂禍,雪上加霜地說:
“只有利用天庭的封仙敕,才能取得天人符。沒有天人符到了天界也是寸步難行。否則我何必非要你們走這條路呢?
“但這天人符中還有絕妙靈機,不但讓天庭隨時能找到你們的位置,而且你們的身家底細、實力境界,都無時不刻不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這回就是林菡臉色也有點微變了。原來接受天庭的封仙果然不是沒有代價啊。想想也是如此。既天庭要給她們賜下仙果,豈能不嚴厲掌控?
沒想到這黑衣人雙眼一眯,嘴角微微翹起,小聲詭笑道:“放心,這兩枚天人符被我做了手腳。裡邊的內容是你們自己可以隨意設置的,感悟一下就知道了。”
溫如雪將神識探入,果然發覺這玉符內的靈機原本極為複雜,禁製重重,機關疊疊,但這一切都只剩下一圈圈殘跡。就像一副極為巧妙的鎖扣,如今早已被人層層剝開,內中的一切玄機如今早已如溪水般清澈見底,完全隨她自心控制。
兩人都將這玉符收下。溫如雪望了望一眼這四周。雖然仍是夜晚,但夜色從來不會阻擋天人的視線。
她看見除了他們之外空無一人的白玉樓台,遠處如同凝固的雲海般的重重山巒,還有長空中數之不盡的五彩雲霞,和林菡對視一眼,兩人四目都露出迷茫之色。
溫如雪隻得有些茫然地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那人微笑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用問我。不過你若是肯回來,我也求之不得。”說完他指了指他背後空空的劍鞘。
溫如雪腦中就像劃過了一道閃電,讓她貫通了很多記憶。當年這人找到她,說是可以滿足她的願望,讓這天下生靈都不再死,不再生,不再輪回,她於是欣然跟著他離開了北冥岸邊,來到中土。
她確實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在一個永無死亡之地,在那裡所有的亡靈的輪回都被凍結了。她守護著那片地方,足足守護了五百年。終究她也帶著所有的這些靈魂飛升了。
只是她想要這世間再無輪回,這目標還遠得很。畢竟她收納的亡靈只不過這天地億萬生靈中的一小部分。
而且即便她如今飛升成仙,她也並未達成永生。除非她不斷攀登上境,否則終究還是難逃一死。那些生靈也一樣難脫輪回。
但這只是從她的角度看到的事實罷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就是她作為一株極冥草,被煉化到了一柄法劍中,實際上成了這柄劍的劍靈,這劍也就成了此人手中用來殺人的武器。
只不過那人飛升之後,並未將她帶走,反而將她留在了地上,直到她也飛升成仙。當然她之所以能夠成仙,也是有這人的布置在其中。
這麽多年,她竟然沒有意識到過這一點。如今飛升成仙,神識也突破了,一些以往的記憶才更清晰明澈了起來。
“我將玄冥九死陰修功傳給那個人,其實也是你的安排?”她微微扭頭問道。
“呵呵。那是因為我不想他和我修煉同樣的功法,和我走一樣的路。他應該有自己的路。”這人並未隱瞞,爽快地回答。
溫如雪忽然又抬起頭來,問:“為什麽我始終無法說出你的名字?”
這人難得地皺了皺眉:“如果你在這裡提到我的名字,天庭就會注意到這裡,然後麻煩就來了,你懂的。”
“好吧,”她溫婉地點點了頭,她其實並不懂,但本能地覺得這個天庭很壞。她任憑天界的風吹得她的黑發散亂在雪白的額頭和身上厚厚的白色披風上,抱緊了披風,“我跟你走。”
五百年前她已經回答過一次這個問題,五百年後這人就算再問,她的答案也是一樣的。對她來說,天地雖然大,但可信的歸處卻是唯一的。
隨著她心念一動,她的身體化成一團銀光,然後片片淡去。
淡去的光芒中,露出一柄鋒利無比,絕美無雙,如同水晶鏡面般清澈的寶劍。劍上反射著天地光華,將整個宇宙都映照了進去。仿佛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會連人帶神魂都給吸了進去,永遠出不來。
她懸浮空中,然後隨著一聲金玉之鳴,穩穩地落在了那人背後原本空空的劍鞘中。
和溫如雪一樣,林菡也想起了一些東西。看到溫如雪化為寶劍落入劍鞘中,她才開口問道:
“十萬年前,天界墜落一塊息壤大陸,成為大眠惡山,樹族從此出現。後來這些息壤被眾族聯手,封印在太白林上空。如今這些息壤又被我飛升而帶回天上。
“仙尊似與樹族淵源不淺,偏偏又在這裡接引,這應該不是巧合?想來小女不過是區區一枚棋子。這十萬年間的故事,是早就有執棋之手預定?仙尊是其中之一?”
那人嘴角微微抽動,然後尷尬笑道:
“非也非也。十萬年前那麽久的事我怎麽知道?我也不過早飛升數百年而已。
“人生世間,一意一念,一舉一動,又有誰能肯定,究竟是我的本意意,還是他人操控?就算是我的本意,又如何能說就不是這天地大道給我設定的本意?
“我確實是在這裡等你飛升。但腿長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呵呵。莫非我還能挾持你把那些東西再吐出來不成?”
他說完兩手一攤,聳了聳肩膀,一臉無辜相。
林菡掩嘴輕笑:“仙尊帶路便好,林菡願意跟隨。”
她的性格猶如飄飛的一顆蒲公英種,若是飄在空中,那便無法心安。只要有一片可依傍的地面能落下,她就能生根發芽,並不挑剔。
這個人給她強烈的熟識之感。雖然他說與那人並非同一人,但明顯有著極深的淵源。
她相信那個才見過一眼的溫如雪。溫如雪是那種一看就讓人無比安心的女子。她既然能選擇成為這個人手中之劍,那麽這個人也是一樣讓人安心的。
更何況她討厭為奴,或者蓄人為奴。她討厭這個敕封她飛升成仙,卻又給她戴上枷鎖的天庭。早知有這種規矩,她就安靜地在無極之地做個地仙了。
既然討厭,那就躲開。這人顯然有避免天庭窺視之法。否則溫如雪不會連這個人的名字都說不出來。
靈光流轉的無盡蒼穹中,兩人化為一前一後一黑一白兩道流光,穿越蒼茫雲海,消失於紅霞籠罩的天盡頭。
因為時空的不同,對林菡、溫如雪他們來說,人界的世界慢得如同靜止。
如果她們低頭往下看,能看到人界世間的話,就會看到古家三老還在傳送過程中。而東海上鼓起的一個個浪包簡直就是固定不動的,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湧到泰陽峰。
當然,她們不可能看穿他們腳下厚厚的堅實的天界大陸, 也就是人界的天空和雲。
而對人界來說,海魔抵達泰陽峰岸邊的時候,天界已經過去很長很長的時間。那雲中的黑白兩道流光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那些不正常的浪包鼓起湧來的時候,翠玉宮能飛遁的弟子都已經做好了飛遁迎敵的準備。而那些不能飛遁的築基弟子則在地面上依山勢布陣,準備保護自己。
但連菱下令,任何人不能主動出擊。即便泰陽山的防護大陣崩潰,也嚴禁擅自出擊,一切聽從她的號令。
所以在眾人驚悸的目光中,看到一個根根如同巨蟒般的觸手扒開了水面,潑水而出,就像蚯蚓一樣蠕動著攀附上了泰陽峰周邊的純陽陣壁。
這些觸手上長著一個個圓形的吸盤,每個吸盤上還有一對讓人頭皮發麻的鋒銳金鉤。緊接著隨著嘩啦啦的水聲,王魷們的巨大的腦袋也露出了水面。
它們並沒有往上攀附得很高,而是集中在泰陽峰的海岸線附近,就像一隻隻巨大的手掌緊緊地貼在了虛無不可見的純陽陣壁上。
對於純陽陣壁這種介於虛無和實在的東西,一般東西東西根本就攀附不上去。
但這些王魷的吸盤釋放出詭異的靈機,就像皮碗吸附玻璃一樣,啪啪啪地一個一個貼了上去。吸盤內的一對金鉤上的乾金靈氣釋放出璀璨光芒,在吸盤的巨大擠壓下,嘎吱嘎吱地刺穿了陣壁,狠狠地將陣壁抓住了。
然後王魷們一齊發力,純陽陣壁發出如同玻璃破裂般的嘎吱巨響,一塊塊被扳落,在空中發出正正紅光,消散成靈子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