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2 風雲洶湧設中軍,唇舌相爭論天命)
穆遠眼中所見的一切景象,也都浮現在一片閃爍的光影中。這片光影位於一間較大的茅棚的正中。一群人正在觀看。
這裡的地板都是天然長成的木質,頭頂那些密密茸茸就好像仔細鋪著的茅草其實也是天然生長的。
茅棚的兩頭是長長的走廊,四面沒有牆,只有可以輕松一跨而過的木圍欄。
外面夜色濃重,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時不時有雨點飄來。裡邊點著許多防風燈,柔和的燈光照著許多凝重的臉。
這是翠玉峰下回春谷中難得的一個有屋頂又寬敞的地方,平時被回春院當做臨時的病房使用。但現在坐在最上首的是雲王。
在他之下,右邊坐的都是一個個玄門修士。修士們法力湧動,靈機環繞,各色寶光籠罩,如同一尊尊神祇。
其實這些大能修士平時都會隱匿自己的實力,不會如此將法力暴露出來。但現在是緊要時刻,他們不得不動用法力推算未來。
右首第一位的正是翠玉宮太上長老連菱。她現在實力高達金丹三花,位居在場所有修士之首。
木蘿也有金丹三花的實力。只不過她為了給杜莉準備產後補血的神藥,回黎山去了,至今未歸。
連菱旁邊有一個空位,接下來便是離火殿殿主爍陽真人、翠玉宮的宮主木實這兩位了。
再接著還有鎏金派掌門、土藏門掌門,然後才是連萍、霍雲、沐葭、第十九、慕容清,以及其他各派堂主、長老級的修士。
除了翠玉宮之外,其他的宗派大多都是金、玉兩州的小宗派,原本也大多是五行宗的下宗。
五行宗的主流派系早已篤定了跟隨朝廷,並和雲王劃清了界限。
但這些小宗派可不像五行宗那樣家大業大。他們的基業都在金、玉兩州,不管本來是什麽心思,都只能跟隨了雲王。
在他們的對面,則是以洪如是為首的一幫葛衣布袍,頭裹儒巾的儒士。
這些人身上一絲法力也無,說穿了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也一個個正襟危坐,神氣昂揚,似乎比起對面光華璀璨的修士們來也絲毫不落下風。
兩排人正中則是一排傳影玉簡,光影閃爍不定。穆遠和西賈人在玉州的一戰隻佔據小小的角落。四面八方都有不令人不安的消息傳來。
青霄山脈中隱藏的圭州軍已經達到了三十萬之多。
最近幾年朝廷一直在不斷地往青霄山脈派駐部隊。這些軍隊的規模是一年比一年擴大的趨勢。
也許上個月才二十五萬,這個月又多了五萬,看起來還未必就是戰爭要立刻引爆的證明。
但翠玉峰的北面百裡之處,已經聚集了陰陽宗數百艘飛舟。這又如何解釋?
陰陽宗的飛舟群全部挪移到那一處之後,便懸停在雲海中不動了。既不開戰,也不說話,始終保持沉默。
這尤其讓翠玉宮方面並不好辦。要說打吧,人家停在你百裡之外,已經夠給面子了。何況北面還是圭州,屬於皇帝直屬的地盤。沒事幹嘛挑事呢?
如果不打吧,簡直就是一把利劍懸在頭上,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來。
東海也緊張得很,各地的小魚小蝦們都在往金州海岸聚集。
這些年來,雲王的東海艦隊強盛無比,可以說是吊打龍族,東宮龍族屁滾尿流不知道遷都了幾回。怎麽忽然之間水族們都爭先恐後地跑來要趕這一鍋海鮮湯了?
雲王判斷戰爭其實已經開始。
關鍵是如何個打法了。 偏偏這個時候,杜莉就在後邊半山腰上的小屋子裡臨盆,雲王也走不開。他乾脆把所有人都叫來,就在這間茅棚中設下中軍。
目前最重要的任務,便是判斷對手的第一步。
因為雲王不打算主動反叛,先下手為強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推斷出坤元帝的第一步落子,提前準備應對了。
第一步是三十萬大軍攻打雲天城傳送陣?
還是先買通西賈人佔據彩泥城?
或者是陰陽宗先動手問道翠玉峰?
還是讓龍族攻打金玉城為主,圭州軍以“救援”之名強行南下?
或者乾脆,就是多管齊下?
一切皆有可能,但也可能一切皆是虛招。雲王手中實力不弱,但如果調度不當,主力撲空,等反應過來,也許金玉兩州早已不複存在了。
這就需要眾人的推算了。
儒士們的推算憑借的是對形勢的把控和人心的揣度。坤元帝為何要戰?又會如何戰?有沒有緩和的余地?眾多幕僚爭執不休,洪如是更是舌戰群儒。
洪如是堅定認為,這坤元帝這一戰的目標是拿下雲王,所以其他一切路數都是虛的,唯獨攻打翠玉宮才是實的。
有人和他持相同的意見,也有人持著反對的態度。因為這太顯而易見了,雲王必會把主力用於守護自身的安全。
所以攻打翠玉峰來誅殺雲王就是硬碰硬的打法,會導致中土人族的實力整個大損。就算坤元帝拿下了雲王收下金、玉兩州,短期內也是得不償失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先攻下邊陲的彩泥城,然後進一步攻陷雲天城、金玉城,逐步削弱雲王的勢力。
這樣結果是一樣的。羽翼剪除了,老巢都端掉了,雲王自保下來又有什麽意義?遲早只能拱手投降。
甚至認可坤元帝會全力攻打翠玉峰來捉拿雲王的儒士中, 也有少數持有非常特立獨行的意見。
他們認為坤元帝大動乾戈就是因為雲王不肯聽宣入朝所致。
既然症結在這裡,那麽雲王只要把自己捆起來,進京請罪,那麽自然就天下太平了。
當然,這立刻就有人反駁,如果坤元帝真下旨把雲王殺了怎麽辦?
這幾人立刻便站了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道:“以一人之死,換天下太平,此聖人之為也!”
雲王眉頭一皺,心想要是這幾人之死能換天下太平就好了。可惜他們都是垃圾一堆,死了連豬肉都不如。他隻好叫命人把這幾位拖下去了。
如果真能以他一人之死換天下太平倒是好了。問題就在他死了,坤元帝就真會給天下一個太平?
可憐巴巴指望順從了別人,去換取別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何不如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裡親自來做?
儒士之間的辯論本來就是如此。他們之中並非是沒有睿智者,只是眾人之間的看法相差甚遠。睿智和愚蠢只有一紙之隔,很多時候並不容易區分。
他把希望寄托在玄修們的推算上。玄修們推算的是天機。天機和人心不同。人心不定,而天機是定的。
只可惜天機並不是那麽容易能推算出來,而且也容易出現荒唐的謬誤。
眾人推算之後,都取得了各種不同的結果。這當中當然有對有錯。但究竟誰對誰錯呢?
這時連菱淡然一笑,說:“殿下想要得到最準確的推算,卻還要等我家那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