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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沌記》七百五十九 投錢認輸納重禮,提燈引路入黃泉
  (759 投錢認輸納重禮,提燈引路入黃泉)

  勾誅當的一聲,將手中的銅錢丟入桌案上的空盤中,所謂投錢認輸。

  與此同時,桌案上位於宋蘭一側,擺在案上的一枚紅色瑪瑙立刻就亮了起來,表示已經接受了宋蘭獲勝,而勾誅落敗的結果。

  這個結果也將被聯絡在一起的靈機匯總,匯入一座宋家老祖親自打造的法陣中。

  這座法陣布置在宋城之中的宋家祠堂,其核心是一座看似普通的花崗岩碑,名為“宋主”。碑上刀刻斧削,蒼勁有力地刻著歷代家主的姓名。

  每一代家主的名字都佔據碑上的一行。但這一行並不只有一個名字,而是有四個名字。只是其中三個仿佛被人用刀乾乾淨淨地刮掉了,只剩下一個,就是最終的家主。

  隨著兩縷靈機如水匯聚,碑身微微震動,傳來呲呲呲如同磨石的聲音。就好像有工匠在親手操作一樣,一片片石屑自動掉落。不一會兒,名單末尾一行上又先後出現了“宋如海”、“宋蘭”兩個名字。

  雖然名為“宋主”,但碑上名字並不只有家主。只要進入猜錢大會四強,名字就會自動在碑上出現。四強中任何人被淘汰,名字就會同時被抹去。最後剩下的那人就是當之無愧的家主了。

  一切都是陣法中預設靈機自行完成。這嚴格地豎立了規矩,也就避免了“猜錢大會”的組織者徇私舞弊的可能。家主的名字最終出現在碑上的時候,其人手中的身份石也就自動成了掌控宋家的鑰匙。

  宋家不是玄門世家,而是商賈大家,但宋家老祖凡事都相信靈機陣法,而不相信人。他認為人必有欲,必有私。如果無私,自然也就無法成為商賈了。

  所以從那時開始,宋家就耗費了巨資請玄門陣師布陣,設置種種靈機,掌控家族中一切關鍵的事務。

  出納、入帳、盤底、複審,雖然都需要人協助操作,但關鍵之處幾乎都有陣法靈機自動控制,也就最大限度地杜絕了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從中漁利的可能。

  整個宋家,就是一個巨大的、自動賺錢的機器。當然,這其中起關鍵作用的究竟是人,還是那些法陣靈機,這已經很難辨別了。只是二者缺一不可。

  就是這麽一場“猜錢大會”的賭局,每一局都也都是由賭桌上的陣法自動組合對手、判定輸贏,而無需裁判的。那些在賭桌旁巡視的執事,主要是起維持秩序,免得有人破壞賭局的作用。

  甚至每個人輸贏的銀子,也並非是要帶在身上親手交割,而是都記在陣法的靈機中。等猜錢大會結束,他就直接去宋家的帳房領取就可以了。

  讓勾誅覺得肉痛的是是他手持的紅色瑪瑙中的靈機。這在宋家是一種陣樞,代表了他的身份,名叫身份石。這其中也記載了他所贏的銀子,數量急劇減少了。

  損失五千三百兩,還剩下三千六百兩。勾誅歎息一聲。對現在的他來說,數千兩銀子雖然隻相當於幾千枚純陽丹,幾兩血靈石,但對他來說並不是小事。因為他的錢都在連菱手裡啊。

  雖然說連菱給了他開元寶行的寶戒告訴他可以隨便取用,但用寶戒的後果是每一筆開銷都會直接回送到連菱持有的同一帳戶的寶戒上。

  她還會時不時笑盈盈地問:“八月十三,子時,金玉城中大明街頭,取現白銀三十兩……這深更半夜你取錢做什麽用了?”

  本來他們神魂相通,她直接將神識探進來一讀就好了。

但是結為道侶之後,她便忽然有了“隱私”的觀念,極少再這樣粗暴直闖心扉了。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每次解釋起來也非常頭大。  好容易有一筆萬兩白銀入手,不在寶戒之內,卻忽然輸掉一大半,而且還是輸給一個女流之輩。這還真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事情。

  勾誅沒好氣地一作揖,正要告辭,卻看見宋蘭小心地將手在手心瑪瑙石上一撫,將一縷神念傳了過去。他掌心的石頭隨之微微一熱,其中的銀子猛然多出了十萬兩!

  他頗為意外,但也毫無驚喜。他想要錢麽,可以去賺,可以去偷,還可以找老婆要,但從來沒習慣過別人隨手給小費的啊。

  雖然我為了低調特意裝扮得比較樸素,看上去也不是長老級的人物,但你宋家一小姐就真把我當服侍宋如海的小廝了?擺闊?羞辱我?他腦中崩出一連串念頭。

  再說這種錢拿在手裡,回家被連菱察覺怎麽辦?根本無法解釋合法來源啊。說謊根本瞞不了她,後果更嚴重,不說謊麽,說是一個女人給的?那不是要翻天?

  他這種宋家帳上的金錢流轉是受他們自身神識控制的。其實他只要一個念頭就可以把這十萬兩白銀轉回給宋蘭。但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決定先冷靜處理……

  “宋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宋蘭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將腰身躬了下來,用旁邊人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小女別無他意,只是有一事相求!”

  ……

  回到十多天前,宋如青正在和夜奴兒認真地考慮如何逃離宋府,也就是這座宋城。

  私奔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當然可以大白天帶著夜奴兒從大門出去,肯定不會有人阻攔他。但不過多久,就會有一大堆保鏢前呼後擁上來,無論他走到哪裡,他們都會跟著。

  他們跟來也就罷了,很快宋家長老會的人也會跟上來。無論他走到天涯海角,這些人都會時不時跟來幾個,遞上一片玉簡,躬身道:“此事請還家主決斷!”

  他可不想在外面和夜奴兒正玩得開心的時候,長老會的人忽然出現在旁邊這麽來上一出。

  處理這種事並不難,他只需要接過玉簡,將神意在裡邊轉一圈,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然後渡入一縷神念,說明“是”或者“否”就行了。他甚至可以不管不看,直接認可或者直接否決。

  但就算如此也夠煩的,只要這種事出現就足夠讓人煩了!

  他也可以直接將權柄授予長老會,之後由長老會代行處理。但這種授權是有期限的,最長一年。

  他要和夜奴兒在一起生生世世,又豈能忍受平安一年之後又被這幫老家夥騷擾?

  所以白天走是不行的,必須是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但宋城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四周布滿了禁製。而且他對陣法、結界、禁製這類玄奧的玩意兒一竅不通。他自己闖出去不是找死麽?

  他想了一大圈,最終無奈地盯著夜奴兒美麗得讓他無法自拔的雙眼, 說道:“抱歉,我走不了。我根本沒有辦法能不讓人知道離開這個牢房啊。”

  夜奴兒卻小心地望了望四周,伸出纖細玉指在紅唇邊輕輕噓了一聲,說:“青哥小聲點,跟我來。”然後一把抓住他的手。兩人緊緊牽手,一前一後,避開人多的地方,往宋家大院最核心的祠堂走來。

  夜裡,祠堂中點著長明燈。天井中,漆黑的天空裡一顆星星也不見。夜色籠罩下的是一塊古樸的花崗岩石碑,正是宋家家主碑。

  夜奴兒右手提燈,左手松開情郎,在碑上某處一摸,地下傳來轟隆隆的一陣悶響。不一會兒,地面上看似陳舊得至少有幾百年沒有人動過了的厚實的花崗岩地板竟然自己就塌陷了下去,露出黑漆漆的一個洞口。夜色下長明燈的幽暗燈火照亮的入口處露出一小段石台階。

  “這是什麽?密道?我的好乖乖,你是怎麽找到的?”

  宋如青簡直有點大驚失色。家主碑下居然有這麽大一個洞口,他身為家主都不知道,但夜奴兒只不過一個婢女,她是怎麽知道這個入口的?

  夜奴兒用袖子掩嘴一笑,說:“奴兒當時得罪了管後院的趙三婆婆,被發配到這裡來掃了半年的祠堂,有一次擦碑的時候發現的。”

  宋如青還沒有細問,夜奴兒早已將他一拉,兩人一起走進了那漆黑的地道中。他們的身影就像入水一樣沉入幽深的黑暗中的時候,地上的花崗岩石板又轟隆隆地恢復了原狀,就好像從未有人動過。

  宋家的這一代家主,從此失蹤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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