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2 人海裡尋蹤覓跡,旋流中向死求生)
大約一個時辰之前,勾誅獨自一人行走在金玉城的一條狹窄的街道中,目光不斷掃過街頭熙攘的人群。倒不是他非要一個人行動,而是需要搜索的范圍實在太大,所有人都分頭行事了。
修士的感官和神識都比常人要敏銳很多,所以繆其中、慕容清、穆遠、趙衝還有不少雲王手下的修士都被派出去分頭尋找杜莉的下落。只有雲王還坐鎮在王府中,焦灼不安地等待消息。
在杜能的招供中,與他接觸的修士披著一身黑色的鬥篷,連臉都遮住了,他只看到半個下巴。他只是凡人又無法感悟對方的氣息,所以他並不知道那人是誰。
但勾誅知道,這個修士既然隱瞞自己的身份,那麽他肯定不會大張旗鼓地在街頭巷尾找一個叫做杜能的賭徒。這事一定還有一夥中間人存在。
又是一番毒打之後,杜能又招供出來,是橡木街的一個叫烏木幫的黑幫找到了他,將他弄到他們幫派的一個堂口才見到了那名鬥篷修士,在那簽下了血契。
等雲王的人馬趕到的時候,這個堂口已經人去樓空了。很可能是杜能被抓的時候,他們便感覺到了不妙。黑幫的人不是杜能那種賭徒能比的。他們就像老鼠一樣滿街到處都是,但稍微有點動靜就一溜煙不見了。
勾誅發現,這條街道還真有點像他從小就混跡的青石街。也是這樣古老的被磨去了棱角、布滿一個一個水坑的青色石板鋪地,石板縫隙裡長滿了草。也是人流如潮,魚龍混雜。
唯一不同的是這條橡木街靠著一條不寬的河,河上有碼頭,最終可以通到金玉城東面的海港。很多年以前四周山中砍下的橡木都運送到這裡,然後運出海去。
雲王當政之後,不再出口橡木,反而不斷從海外進口木材。導致這一處只能用於出口的碼頭冷清了下來。四周沒有了往來的木料,卻布滿了暗中開設的賭場。
對面酒肆二樓上,有一個相貌枯瘦、頭髮花白的老頭面前擺了一盤酒菜和一壺酒。他一邊慢慢泯著酒,一邊透過虛掩的窗口的縫隙往對岸張望。
但這時他忽然感覺肚子猛烈一縮,就好像有人把燒紅的碳火倒在了他的肚子上,讓他感覺一陣劇痛,幾乎要把這一上午吃飽的酒肉全都吐出來。
“臭小子,你瘋了?”
是一個灰色短衣,看似碼頭幫工的清瘦年輕人,莫名其妙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這一拳力道極大,打得他整個人都往後弓了起來。
這讓他怒火衝天。痛罵之後,順手往後一摸,他便摸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毫不客氣地往這年輕人腹部捅去。但他才捅出一半的距離,手便被一把鐵鉗一樣的東西牢牢夾住,完全不動不了了。
他抬頭一看,竟然是那年輕人將他手腕抓住。那人五指簡直是五把冰寒無比的匕首,抓在他手上強硬無比不說,入骨寒氣從那五指傳來,幾乎要將他整隻手都凍得要斷掉了。
那人輕輕將他的手往後一掰,他便不由自主地轉過了身去,胳膊上傳來骨骼斷裂的聲音,但是又被那恐怖無比的寒氣給遏住了疼痛。他還沒有來得及再說點什麽,一柄黑色的匕首便頂在了他的脖子上,直接嵌入他的肉裡。
“你是烏木幫的人?在這裡盯梢呢?”
“大人……您說笑呢……”他立刻換了一副笑眯的表情,“烏木幫的人都是惡棍,我怎麽可能……”
他話還沒有說完,
卻感覺脖子上的匕首又深入了幾分。他連忙伸長脖子叫道:“我說我說,我只是給烏老大看看場子而已……” 那人沉聲問道:“如果你再敢有半句廢話,我就把你喉嚨挖出來。昨天你們有雇車嗎?”
杜莉的人就是在這一帶的賭場中被伏擊,而且現場乾淨無比,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勾誅想到的是,他們伏擊杜莉、讓周圍的人毫不察覺是簡單的,只要布下陣法就可以了。但想要悄無聲息地將人弄出去來脅迫沐葭,就沒那麽簡單了。
他們想要抬著一個人走出去不被這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看到是不可能的。如果動用大小傳送符,那麽傳送時空間通道上一路的空遁靈機波動根本就無法完全隱藏。那就像天上放出的焰火,全城人都能感覺到。
想要做成這件事,最好的辦法是準備一輛車。人拿下之後,直接送到馬車裡,然後一路出城,才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幫修士一路都在抹除線索,自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們當然不會用自己的車馬,也不會自己去雇車。這種雜事讓黑幫的人去做就好了。
烏木幫的堂口撤退得很匆忙,他們一定會留下人暗中看場。勾誅將這附近往來轉悠的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一遍,最後才來到這間視野不錯的酒肆的二樓上,抓住了這個瘦老頭。
“有……確實雇了一輛車……還……”
“還什麽?”
“還有一條船……”
果然,他猜得沒錯。這夥修士拿下杜莉之後,上了馬車。他們先將她送到碼頭,然後又上了一條船。
找到船老板遠比找烏木幫的人容易。又是一番拷問之後,勾誅終於知道杜莉被送去哪裡了。他們並非是順流而下去海港,反而是逆流而上,去了金玉城外峽谷中的仙女湖。
勾誅並沒有等其他人來匯合。在這個時候,他越是早到一分,沐葭和杜莉活下來的可能性就大上一分。即便他打不過那些紫府修士,只要能攪亂對方的計劃也是好的。
他把消息傳送給了雲王和繆其中,自己飛遁到高空,喚出鳳血鳶來。這大鳥一聲長鳴,猶如一顆火流星一般往城外的仙女湖飛去了。
金州雖然沿海,地勢低窪,但是地表被流水衝蝕億萬年,多深溝峽谷。
仙女湖就在城外二十多裡的瓊台山下,是山中溪流匯聚,又被巨岩填塞了出口所形成,嵌在峽谷中的一片碧綠大湖。這裡地勢狹長,縱有十余裡,最寬處卻只有數裡。
原本是碧色的鏡子一般的湖面,現在卻如同漏洞一樣,水面巨大一個明顯的漩渦。就好像湖底出現了一個破洞,而所有的水都在旋轉著往湖底的大洞流去一樣。只是湖水並沒有減少。巨大的水聲轟隆隆地傳來。
水下又是另一番景象。無數的兌金細絲瘋狂旋轉,組成了一個金色如同蠶絲編就的圓錐體。而圓錐之上,是另一個巨大的倒立的白色圓錐形,正是湖水漩渦所構成的那個巨大的漏鬥。沐葭和杜莉被罩在這金色的圓錐下苦苦支撐。
這正是一個針對沐葭所構築的絕好的機關。即便對方沒有一個人存在,也會完美地啟動。
武清宇在不得不自己動手拿下杜莉之後,為了竭力撇清武家和這件事的關系,才故意做了這樣的設計。
他在湖底埋伏的都是花錢雇來的修士。這些人即便全部死亡,也查不出半點和武家的關系。然後他又找來陣法高人在這湖底布下陣法,讓武家所有人撤走, 不留下任何線索。
這座陣法雖然一直在運行,但只有沐葭的血才能真正激活它。一旦它被激活,則就像拆堤一樣,湖水巨大的勢能會被引動,掀起恐怖的漩渦。水下早已布置好的無數兌金絲被漩渦帶動,會絞成一團,將其中的任何生物絞成肉沫。
從它被激活一直到全面發動需要不短的時間。但布陣的陣師也早已計算過,如果想要將杜莉身上的縛仙索解開,所花的時間是大大超過全面啟動陣法的時間的。所以只要沐葭堅持不退,那麽這兩人都必死無疑!
雖然如此,沐葭和杜莉兩人都動用了全身力道,將法力和真氣都灌注到三生草中。這些水草四處生長,無孔不入地將那些兌金絲死死纏住,越來越厚,也部分地阻礙了這些兌金絲的絞殺。
但以她們兩人之力,想要對抗整池湖水飛旋而下的之勢,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這旋流只有數個時辰之後,等湖水流勢盡泄才能平息。但她們不可能撐到那個時候。
杜莉本來就有傷,這時候將全身真氣運轉到極致,她真氣洶湧太過,傷了經脈,口鼻眼七竅都有鮮血流出。但她盤坐不動,渾身圍繞著青木真氣。青色的靈光如同遊龍一般在身周遊走。她無法說話,腦海裡卻不斷翻騰著一個念頭,止不住地傳音問:
“師父,明知是必死,為何一定要兩個一起死?”
“哼!”同樣將一聲法力運轉到了極致的沐葭卻在激流之中猛然站了起來,將袖子一甩,怒道,“我煉的是青木長生功,必長生不老,肉身成聖,從來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