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7 本欲羅網獵鬼,竟成水中撈月)
初一這場突如其來的風雪即便是到了夜裡也沒有小一點。雖然只不過五六個時辰,地上已經積滿了厚厚的雪。狂風在山林中呼嘯,宛如鬼哭神泣。
一片漆黑的雪夜,在修士眼中這卻不算什麽。雪地反射著夜晚的微光,呈現一片幽藍色。倒是滿眼中狂飛的風雪讓人有點睜不開眼。
一個身材窈窕而嬌小的女子,穿著一身貼身的黑裙,在這山林中踽踽獨行,踏得雪地吱吱格格直響。
她不知道步行了多久,抬頭終於看見藍色夜空背景下一塊巨大的黑鳥的形狀的岩石。岩石上早有一個矗立的人影。
“他來了。為什麽是個女人?還有其他人嗎?”宋如海傳音問。
“沒有,方圓十裡就他一個人。”勾誅回答說,“先接觸一下看看。”
勾誅和所有人都躲藏在黃璐在附近密林中布下的水鏡折光陣中,等著宋家老祖的到來。這陣能極好地屏蔽對方的感官和神識的探查。
來的人並非如同他們預料的是宋如青,而是宋如青的侍女夜奴兒。這個嫵媚又乖巧的女子抬起頭來,對宋如海說道:“奴婢來了。公子說說看怎麽交易?”
宋如海給老祖的要求是,他必須一人獨自前來。來了之後,再談交易的方式。
宋如海望著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感覺到對方的境界只不過築基初期,也就比凡人略強一點點。這反而讓他拿不定主意。
“雖然氣息差不多,但我不相信來的是你。”
“呵呵,公子果然是個謹慎的人。”夜奴兒溫和一笑,手心已經多了一顆魂珠。
一股黑氣從魂珠中湧出,如潮水般湧入夜奴兒的口鼻眼耳中。宋如海頓時感覺這位不起眼的侍女境界急劇提升,直達金丹!
“小女子只不過是一道神魂而已。用哪具皮囊不都是一樣的嗎?”
宋家老祖自然不應自稱“小女子”。但他整天玩角色扮演已經養成了習慣。只要是用夜奴兒的肉身,就忍不住要扮演女奴。
宋如海眉頭一皺,他覺得有點惡心。但既然這家夥來了,就不能讓他再溜走了。
“我已經帶來了宋蘭。你可以用神識感悟判斷一下真假。如果沒問題,你入陣,和我交換血魂根果。交換完畢,你帶走宋蘭,你我從此再無瓜葛。”
“是麽?”
仿佛是伴隨著夜奴兒目光中的嫵媚,許多細微的黑色如同蛛絲般的細線射出她的眸子,順著狂風四散牽絆,將宋如海給纏繞了進去。
如果他真身站在那兒,現在已經是老祖的傀儡了。但宋如海只是一個形影珠構成的虛影。所以那些黑線隨風穿了過去,毫無效果。
“如果交換完畢了,公子不如約給奴婢想要的東西,反而陷害奴婢怎麽辦?”
夜奴兒的說法其實已經很接近勾誅的計劃了。當然她的反應也是在勾誅的預料之內的。
所以勾誅已經準備好了真正的宋蘭的肉身,只是其中的神魂是一個難以區分的仿製品。除非宋家老祖真的去嘗試吞噬,否則是發覺不了的。
如果這位老祖極為謹慎堅持不肯入陣,他們也可以先把這個“宋蘭”交出來。
這是最壞的情況了。更好的交易是,不用交出宋蘭的肉身,就能把老祖誆到陣裡。只要他一入陣,那麽陣法就會自動運轉,剩下來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如果我已經得到了血魂根,
我再陷害你有什麽好處?再說我區區一個虛丹圓滿境的修士,就算掌控了血脈,也不可能一轉眼就能對抗你的金丹實力。” 宋如海冷靜地說道。
夜奴兒目光閃爍,嬌滴滴地笑著說:“公子足智多謀。誰知道是不是聯手翠玉宮中的高手來圍獵小女子一人?”
“你非要這樣說,我也沒有辦法。那這買賣做不成了。”
宋如海很清楚做生意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對方覺察出自己志在必得。適時地表示放棄之意,反而能提升自己在談判中的分量。
夜奴兒笑道:“奴婢有個法子。公子先把蘭兒姐姐挪移到陣中。奴婢再進入陣中和公子換根果。”
這其實是一個辦法。如果把宋蘭的肉身送到陣裡,宋家老祖想要得手就得親自入陣。畢竟他隻來了一個人,並沒有其他幫手。
一旦夜奴兒入陣,血魂根果陣中的血脈牽連是受陣法控制的,宋家老祖想要通過夜奴兒去控制住宋如海就是不可能的了。那時候陣法發動,他們多半能順利交換根果。
這也不是說就沒有別的意外的可能。
但最宋蘭的肉身神魂並非真貨,最壞的情況下,也就是交易失敗,宋蘭肉身被毀,神魂還可以以第十八的傀儡之身存在下去。
大約有十息的時間沒有人說話。雖然狂風怒號,夜奴兒身上都積滿了雪,氣氛卻凝重得就像連空氣都要凝固了。宋如海還在等待勾誅的決斷。
勾誅將所有的可能都推算了一番,微微點頭,給宋如海傳音道:“可以。”
黑鳥峰上,宋如海的虛影終於也點了點頭,說:“那就這樣交易吧。”
一陣空間波蕩在空空的雪地上蕩漾而開。白光散盡之後,雪地上多了一名英俊高大的修士和一具白色的玉棺。
這位便是宋如海的真身,而峰頂上的虛影則消失不見了。
宋如海顯然是用小傳送符傳送而來。小傳送符只能在數百步之內的范圍內傳送,按理說傳送的來源也一樣會有空間波動。
但這時候,不知道他用什麽手段遮掩了,以至於夜奴兒的金丹神識也覺察不到其來源。
夜奴兒立刻目光一凝,無數血脈牽連的因果線就如蛛網般蔓延了過去。
然而這些細絲一碰到雪地上無形的法陣,就改變了軌跡,被牽扯著拉進了周邊的幾個陣樞中。
宋如海本來是看不到這些因果線的,但這些東西牽連了陣法,他立刻便感覺到四周一陣靈機波動,也就了然了。
“哼,你這個老怪物,果然賊心不死。”
宋如海冷靜地望著陣外的夜奴兒。他既然以真身出現,自然早就防范了對方的這一招。
“咯咯咯,”夜奴兒嬌笑起來,“公子哥哥果然好手段。不過你想要騙小女子進陣還沒那麽容易呢。你不把死活玉棺打開看看,小奴能上當嗎?”
在水鏡折光陣中監視著一切的勾誅心中忽然浮起一絲警兆。
這倒是不是天地靈機有什麽異常,而是他從這個夜奴兒的表情語氣上覺察,此人似乎並不打算乖乖完成交易。
“可以給他看一下,但是……”
勾誅頓了一下,提醒宋如海說:“情況不妙。等會聽我號令,我說撤,你立刻終止交易,連同玉棺一起傳送回來。然後你們先撤,我們看情況動手。”
黃璐在水鏡折光陣中另外開辟了一個傳送陣,傳送通道已經開啟著,隨時可以撤走。這是勾誅留下的底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宋家老祖就算這次跑了,他想要得到宋蘭,就遲早再會找上門來和他們交易。
“他一定會進來!”
宋如海心中暗暗想著, 卻沒有回答勾誅。他只是手心出汗,悄悄握緊了拳頭,然後心念一動,死活玉棺吱吱格格地打開了。
死活玉棺本身並不能隔離神識。即便蓋著棺蓋,對宋老祖並不存在任何阻礙。但揭開棺蓋再仔細看看,確實能讓他再心安一點。
宋蘭穿著一身白色棉布襖裙,還裹著一身厚重的披風,這時候正躺在棺材中,雙目雖然緊閉,臉上卻還留著一點愕然的表情。仿佛她是親眼看到了這個堂兄的背叛,依然在震驚中。
夜奴兒仔細看了一眼,神識掃去,又收了回來。她再開口的時候,表情已經不再是那個嬌滴滴我見猶憐的侍女,而是粗獷的大笑道:
“哈哈,不愧是我宋家的子弟。居然還真把人帶出來了。你就不怕翠玉宮將你按叛門處理嗎?”
“我的事你何必管?”宋如海暗暗咬牙道。
“可惜啊。雖然你還有點本事,在宋家這一代人中也算是人中之傑了,但是你還是失算了,畢竟還是太年輕啊。嘖嘖,想要暗算你家祖宗,哪有這麽容易?”
夜奴兒雖然還是原來那個小女子的相貌,聲音也依然尖細,表情卻變得猙獰和扭曲了起來,就好像在地獄裡被鎮壓了幾百年終於脫身而出的惡鬼。
惡鬼就在專為他布置的陣法旁邊走來走去,時不時看看陣中的宋如海,但就像故意氣他一樣,怎麽都不走進去。
“你就沒想過,你祖宗我根本就沒打算你和交易嗎?想騙老夫進陣,哈哈哈哈!真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幼稚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