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5 久已鑄劍為犁,今又釋獸成魘)
在逐風部落中,第十九他們正在一間豪華的帳篷內。
雖然大多數逐風人住的還是樹皮屋,但他們專門把最大最豪華的圓頂帳篷給騰了出來,給來自南方的“神明”們居住。
這座帳篷中是有間隔的,被隔開了一個大廳,七八個互不相通的臥室。大廳裡燒著碳火,地毯上擺滿了美酒和美食。
勾誅和林玫兒剛進入帳篷裡,便有一個逐風部的皓首老者在門口跪拜道:
“尊貴的神明,我們部落剛剛回到故地,供奉過於簡陋,還請神明擔待。”
勾誅回頭看了一眼,說:“我們不是神明,只是修士。你們的招待已經很不錯了。你回去睡覺吧,我們隻借宿幾天。”
這老者目光中似乎露出猶豫之色。但看到勾誅的眼神,他再度一拜,就離開了。
勾誅神識往四周一掃,周邊百步內還有幾個逐鹿人,但距離都不是很近。
他低聲說對眾人道:“剛剛門口那個老頭,目光不是很信任我們。不要碰這裡的食物,小心行事。”
以他的紫府神識,如果一探對方的情緒,或許能知道更多。不過這樣也顯得相當霸道,並無十分必要。
對勾誅來說,他只要看到對方的眼睛,就能察覺出不少的東西來。至少這個老頭對他們並不信任。
不管怎麽樣,小心駛得萬年船。如果逐風部落的對他們小心防范,他一點也不會吃驚。他對對方也是如此。
只是這讓他隱隱有些擔憂。如此巨大的一個部落如果局勢不穩,又被塵族人利用的話,雲王的後方可就危險了。
與此同時,數裡之外的一個山洞中,十來個人圍坐在洞內。洞外點燃的篝火投射進來,在人影之間亂竄,將幾個扭曲的怪異人影投射在洞壁上。
這裡的人明顯分為兩夥。
其中一夥人有七八個,以逐風部落的老族長康拜為首,這些人大多容顏蒼老,身形佝僂,身上披著厚厚的鹿皮袍子。
另一夥是三四個年輕人,以少族長康度西為首。他們身體健壯,即便這隆冬的季節,也只不過披著薄薄的灰白布袍,半個肩膀和胳膊都裸露在外。
只是他們不少人身上帶傷,用一種寬大的樹葉包扎著,空氣中還有隱隱的血腥味。
不一會兒,一名白發老者躬身走進了洞裡。他名叫洛該,是整個逐風部落資格最老的長老之一,是族長康拜的左右手。
洛該一進來,昏暗的洞裡,火光跳動間,看不清眾人的相貌。他只聽到康拜壓低了聲音問:
“怎麽樣,南方的神明們都安頓好了嗎?”
“大人放心,都安頓好了。他們都在主帳內。四周已經安排好了人手。他們要是出來走動,立刻會有人報過來的。”
康拜點了點頭。如果這些南方的神明在他們的營地裡走動,他根本不敢說話。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說錯什麽惹怒這些神明。
他們這些族長和長老們原本可以住在溫暖舒適的主帳中開會,現在卻只能在這冰冷的山洞裡才能確保隱秘了。
“死傷多少?”康拜忽然開口問。
“已經清點過,死三十一人,傷一百零二人。”
康度西早就打算開口,但是康拜一直讓他們等著,直到洛該回來:“崗哨並沒有問題,這些魘獸其實也並不強。只是忽然被釋放在我們……”
“已經發生的事就不用再說了吧,”洛該聲音有些嘶啞,有點生硬地打斷了康度西的辯解,然後將臉孔朝向族長的側影。
“族長大人,趕緊下令解封吧。想想換了五十年前,誰敢用魘獸襲擊我們部落?就是塵族人那些魘獸師,哪個不是學了我們家那些叛逆的術法?”
“解封?解什麽封?”康度西本能地感覺不妙,但他並不知道洛該到底在攛掇什麽。
魘獸之術的確是出自逐風部落的馴獸之法。數百年前,這個部落還是一個塵族部落的時候,它並不叫逐風部落,而叫逐魘部落。
這是一個瘋狂追逐恐怖的夢魘的部落。
那時他們的孩子從出生開始就要遭受各種恐嚇,各種恐怖的折磨。這是為了讓他們在心理上產生恐怖的陰影,他們的噩夢才會更可怕。
只有可怕的夢魘中,才能誕生恐怖的、戰力更強的魘獸。
歸順於風王,他們成為風族部落之後,馴養和出售馴鹿給他們帶來了財富和優渥的生活。風國的軍隊保障了冬度山一帶的平安。
舒適和和平的生活下,願意修煉魘獸的人越來越少,馴養魘獸這種折磨人的傳統開始逐漸消失。漸漸只剩下一些堅守傳統的老人了。
大約五十年前,風王決定結束血腥馴獸的殘酷傳統,下令各部落將戰獸一律封印,不能再使用。在風國范圍內使用戰獸將並認為是非法的。
戰獸包括魘獸都不能消滅。一旦徹底消滅,那麽馴養他們的獸師的修為也徹底完了,連壽命都要大損。
封印了之後,他們依然可以繼續修煉,延長自己的壽命,戰獸的修為還能繼續提高。只是風國的法律禁止他們再使用戰獸進行戰鬥了。
現在部落中的年輕一代大多學習“南方神明”帶來的修煉功法,尤其以極武宗的體修功法為主。康度西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數百年間他們族中也有人叛逃到塵族部落去,所以魘獸之術在塵族的獸師中還是存在的。所以才出現了他們部落居然遭到魘獸襲擊這種事。
“解封我們的魘獸!”火光中洛該目光閃爍,神情激動,“現在風國自身難保,根本無力管我們的死活。
“土國的援軍往北去了,一定會在雪國那邊和塵族人決戰,兩敗俱傷。
“我們只要釋放出魘獸,佔據冬度山自立,從此我們就是北疆的第三大勢力!”
洛該說出這番話來,所有人包括年輕的康度西都被震撼住了。逐風部落佔據冬度山自立?自成一國,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有誘惑的一件事。
但是一旦自立,他們也就等同拋棄了風國人的身份,以及和厚土帝國貿易的資格,也就等同失去了優渥富裕的生活。
這毫無疑問是叛國,風國的軍隊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其次是塵族人,一直對他們虎視眈眈。沒有了風國的庇護,他們能抵抗塵族人的侵襲嗎?
還有南方的強大的厚土帝國,他們會怎麽對待這件事?會容忍他們的北面出現一個新的國家嗎?
一瞬間,四面皆敵。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自立一國的理想,值得嗎?
“你瘋了!”康度西沉默了幾息,脫口而出,“這是叛國。我們不可能是那些南方神明的對手,也不可能打得過瘋狂的塵族。”
“年輕人,你頭腦太簡單了,”洛該收斂了激動的神情,冷笑起來。
“來自南方的神明封印了我們的魘獸,建立了風國,說他們的軍隊可以世世代代保護我們的牧場。
“結果呢?他們一敗塗地,差點亡國,連風王都死了。
“至於塵族,他們忙著去和土國來的援軍戰鬥,哪有空來打我們?
“我們起兵自立,就能佔據整個冬度山。不管風國也好、土國也好、塵族人也好,都得來拉攏巴結我們。否則我們就可能投向他們的敵人。
“族人們被南方來的布料和瓷器腐蝕了頭腦,以為我們天生就應該過著舒適的生活。所以才會有如今被趕得到處跑的慘敗。
“我們是草原上的野獸,我們要恢復逐魘部落的名字, 我們要建立一個國家,維護自己的利益,從此再不聽任何人的蠱惑。
“這是數百年來最好的機會,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擁有!”
洛該的一言一辭中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將這些老人和年輕人心中的某種熱血都激活了。所有人再度陷入了沉寂中。
“那些南方來的神明現在正在主帳中。”沉默良久,仿佛經歷了漫長的思考之後,族長康拜小聲說,“如果現在解封魘獸,很有可能被他們察覺。等過幾天他們離開了,我們再啟封。”
“不可!”洛該神情激動地打斷了族長的話。
在魘獸被封印之前,他是族中實力最強的獸師之一。魘獸被封印之後,他只不過一個壽命比凡人要長的老不死的老頭而已。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迅速解封他的魘獸。這麽好的機會近在眼前,他又怎麽可能眼睜睜放過?
“必須馬上啟封!這些南方神明來到這裡就是為了重新控制我們。在風國的軍隊再度控制冬度山之前他們絕對不會走的。
“現在就去把所有的魘獸釋放出來,包圍主帳。如果他們肯讓食憶獸吞噬掉他們在冬度山上看到的一切的記憶,就放他們離開。
“否則就把他們全部留在這裡!”
跳動的火光中,洛該煙黃的眼睛中反射出嗜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