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 水魄有形克魘火,仙鶴無聲獵夢蛇)
火球看上去是一團無形的火,但近了勾誅才發現並非如此。火焰覆蓋之下是一頭渾身被燒得焦黑,不斷滴落著油脂的渾身肉球一般的怪獸。
它沒有四肢,身體和腦袋是渾然一體。球體面向前面的一方有一個明顯的口。
那口張開,其中卻沒有火,只有無數鋒利的尖牙,和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無窮無盡的恐懼感如穢物一般被嘔吐而出,直入對方的心神。
不光是物性上真實無比的火,而且自身帶著強烈的神識攻擊。
只要它進入周邊十步的距離內,你便會感覺到無窮無盡的恐懼、煩惱、悲傷就像潮水一樣洶湧而來。
這種攻擊估計是魘獸的基本屬性,因為它們本身就是來自恐怖的夢魘之中。
勾誅有點拿不準的是對方的境界。
一般的修士你從他的氣息和神識就能判斷出其人的大致修為。
而這個披著鹿皮的白發蒼蒼的老者自身所散發出來的神識波動和空中飄忽著的那些火球似的魘獸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忽高忽低,如同火焰一般不斷跳動。
每一頭魘獸和老者本體都是差不多虛丹修士的修為。但是如果這所有的魘獸都加起來到底有多少能量,那就說不清了。
畢竟是這是一個群體而不是簡單的個體。
那老者撫胸一鞠躬,說:“逐風人洛該,攜幾頭火魘獸,向尊駕討教了。”
勾誅微微點頭,淡笑道:“翠玉宮勾誅,見教了。”
就在他點頭的同時,空中原本緩緩飄忽的十來個火球,忽然迅如流星,往他猛然砸來。
雖然處在玄冥寒域中,但這些火魘獸的速度並沒有降低多少。火自身對寒氣有強大的抵禦力。
這倒不是說這些火魘獸的火焰之力強於玄冥法力,而是火焰的威能聚集於它自身周邊的狹小區域,相對更聚焦。而玄冥法力則是遍布整個場域的,分散了威能。
但這點速度,對吃了踏水蜥那快到無與倫比的某個部位而煉成超乎自身境界的速度的勾誅而言,還是太慢了。
他決定不和這些魘獸糾纏,直接誅殺獸師本體。這應該是最乾淨利落的辦法。
身形一閃,他從原地消失了,簡直如同空遁修士穿空一般,瞬間就已經出現在洛該的背後。
手中冥火劍振劍一刺,渾身燃燒著白色的玄陰真火的玉質長劍已經刺穿了對方的後心。
他這劍如果刺入對方體內,就等同把無法熄滅的玄陰真火也送了進去。
這火如果在肉身中燃燒,那可不比在體表還能舍棄部分皮肉來擺脫,基本上是必死無疑的結局。
讓勾誅有點意外的是,他這一劍下去,對方的肉身驟然變形,變成了一團在烈火中焦臭無比的肉球,正是一團火魘獸。
雖然玄陰幽火在它體內燃燒,但它並不在意。肉球表面猛然裂開,露出一張布滿了無數尖牙的嘴,噴吐著恐懼和火焰,往勾誅猛然咬來。
空中另一頭火魘獸微微一扭曲,化成了洛該肉身的形狀,站立在林間,冷靜地盯著眼前的戰局。
這是他期待的狀況。他的魘獸論獨立個體的戰力其實並不強,本體就更弱了。但是他的本體和魘獸之間可以隨時相互轉化。
除非將他所有的魘獸消滅乾淨,否則他的肉身能在這些魘獸之間隨時挪移,你不管怎麽殺也殺不到他身上。
如果對方認定他的本體好對付而專門來誅殺他的本體,就容易著了他的道兒。
他的魘獸來源於一場真正噩夢。那時他才五歲,深夜家中忽然燃起大火。所有的家人都被燒成了焦屍。
唯獨他被某種神異力量所保護,雖然他被燒得皮開肉綻,但並沒有死亡。
此後他只要一睡著,就會處在那恐懼無比的充滿了火焰、焦臭與死亡的噩夢之中。即便魘獸被封印之後也是如此。對他來說,就如同那一場大火從未熄滅。
他由此而修煉成的火魘獸身上的火焰已經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惡魘之火。物理上的燒灼還在其次,可怕的是會以恐懼點燃神魂。
一旦沾染,除非魂入輪回淨化,這夢魘般的恐懼火焰將如同他的惡魘一樣,終身纏繞,永無止息,不斷地消磨神魂,又從神魂中燃燒而出燒灼肉身,至死方休。
那頭火魘獸張口將對方咬住之後,便轟然爆裂,變成一團紅黃相間的燦爛火舌,將對方緊緊裹住了。
“咦?”
讓他意外的是,對方並沒有立刻在火焰中化為焦屍,而是仿佛水入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音,騰起了一團水霧。對方的整個身體就此消失不見了。
空中只剩下一柄白色的冥火劍。勾誅將手在虛空一握,冥火劍已經回到他的手中。他的真身懸浮在半空中,身周圍繞著陰丹詭氣,宛如一團模糊的浮雲。
“水分身?”洛該豁然醒悟。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水面上。一灘冰寒的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平鋪而來,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不小的湖泊。
原來對方其實並非是寒遁修士,而是水遁修士。
他之所以主動選擇對付這個人,是因為他相信火能克寒。他的惡魘烈火剛好克制這個人的寒遁神通。但如果對方其實是水遁修士那就糟了,因為水能克火!
他心頭驟緊,扭頭想尋找一條能全身而退的路。他卻看見這水面上微微波動,一個個和他之前所見的自稱“翠玉宮勾誅”一模一樣的道人,從水中站了起來。
每個人身上都寒氣洶湧,手中持握著一柄冰晶所化的長劍。見他有些慌張,這些人卻絲毫也不慌張,各自對著一頭空中的魘獸,一齊拱手行禮道:
“洛道友,手段不賴,見教了。”
他們話音剛落,便見空中一滴滴豆大冰寒的玄冥寒水,暴雨傾盆而下!
洛該心中大震,正要有所行動,卻感覺全身僵直,根本無法移動。
他腦中諸多意識似乎在隨著所有惡魘之火的熄滅而消散,殘留著一個念頭:火災的那一夜,如果有這樣一場寒雨,那就好了。
康拜就像蛇一樣在林中極速穿行。他召喚出許多蛇,選擇了很多方向追擊,擴張著他的神識,掃視冬度山上的一切。
南方人如果是禦風或者傳送而走,一定會有法力波動傳來。但是沒有。
對方也有可能疾行前往風在冬度山上設置的駐地,那是一個易守難攻,而且能得到支援的地方。他也正往那個方向而去,希望還趕得及。
他忽然感覺自己察覺到了什麽,於是抬頭一望。
空中居然有一個有著寬大翅膀和纖細身軀的女人,似乎一直跟在他的頭頂,在空中滑翔,也不知道跟著他有多久了。
那人並沒有隱身,也沒有施展任何混淆之術,如同鳥兒一樣靜靜地飛翔在月光下。
如果他不抬頭就不會看到。 但他即便抬了頭,沒有認真地去看,也就當作真正的鳥兒而忽略了。
“這位道友,”他用有點生澀的厚土語言說道,“你跟著我做什麽?”
那人盤旋而下,落在他前方的一棵大樹的橫枝上,正對月光,他終於看清了這是誰。
其人是那些“南方神明”中的一人,是一個身著雪白襦裙,外門罩著一層白色透明如同薄霧般披風的女子。
烏發如瀑般垂在左肩,面容如玉,線條柔和,眉心有一處血紅的印記。她往大樹乾上一靠,明眸轉動,有些不耐地說:
“他讓我在殺你之前,先看看你想去哪裡。不如你直接告訴我,你們下一步計劃是什麽?免得我在這裡等半天。”
林玫兒說的“他”是勾誅。勾誅自己對付洛該的同時,讓她跟著逐風部落的族長康拜,看看他們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麽,有沒有更多的底牌。
無論有沒有,這個族長康拜都是要死的。而且不能讓逐風部落的部眾看到這一幕。否則逐風部落的人看到自己族長被殺,立刻反叛也是不無可能的。
現在荒山野嶺,四下無人,林玫兒覺得動手的時機也差不多了。
“殺我?”康拜一聲冷笑。他覺得對方搞錯了主次。是他來殺這些南方修士,而並非是對方來殺他的。他們竟然反過來獵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