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李承道吊著胳膊回家,進門之後臉上痛苦的表情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陰沉與凝重。
跌下馬背有輕有重,當年漢文帝寵愛的梁懷王就是墜馬而亡,以至於身為太傅的賈誼自責抑鬱而亡。
李承道卻很幸運。
當時馬匹速度不算快,杜構和程處默奮力將馬踢倒,反而起到了降速效果,李承道等若和馬匹一起倒地。
不過是胳膊脫臼而已,但瞧見承乾斷腿暈厥之時,他便知不妙。
姑且不論原因,自己的坐騎踩斷了堂弟的腿骨,這是表面上不爭的事實。
機靈的李承道為了不讓自己處於不利境遇,立即裝作傷勢嚴重的模樣,快速回到府中。
但終究只是脫臼的小問題,甚至不用醫者幫忙,隨便找人幫忙便自行複位。
安陸王受傷,終究是大事。
太子李建成、太子妃鄭觀音,以及包括在東宮作客的齊王李元吉都被驚動了。
“承道,傷勢要緊嗎?”
最緊張的是鄭觀音,嫡長子已經早夭,嫡次子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她的處境難以想象。
“母妃不必擔心,不打緊。”
李承道搖搖頭,轉身看向李建成:“父親,可能會有麻煩。”
“怎麽了?”
大唐太子李建成已經三十有八,年近不惑,成熟穩重,很有儲君風度。
“我的坐騎傷了承乾。”
李承道將事情簡略敘述,但重點細節一個都沒省,也不曾隱瞞。
做錯了不要緊,隱瞞導致更大的錯誤才罪不可恕。
而今茲事體大,已經不止是他的事,更牽涉整個東宮,些許責罵不重要。
李建成很冷靜,沒有責罵,只是問道:“承乾傷得重嗎?”
“腿骨斷了,人事不省……”
李建成頓時眉頭一皺,對身邊的四弟李元吉交換眼神,暗覺不妙。
兄弟失和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明槍暗箭交鋒無數次,但表面上還是要裝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來。
不能讓父親傷心,不能讓天下人看笑話。
更是為避免自己這個儲君沾染汙點,將來為史筆和後人所詬病。
怎麽說呢?
多少有點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意思。
現如今自家兒子縱馬踩斷了李世民嫡長子的腿……
這事鬧開了,局面對東宮不利。
父親李淵那裡肯定會有責怪,寄予厚望的嫡次子李承道,很有可能背上罵名,遭到苛責。
再者,會極大刺激李世民。
如今的局勢,對李建成而言是有利的,畢竟他在嫡庶長幼方面是正統,佔據大義。
徐徐圖之,總能逐漸剪除二弟的羽翼,便可掌控大局。
眼下局勢相對平穩,正是壓製李世民的大好機會,倘若因此事引起天策府強烈反彈,風波注定難以避免。
如果傷亡的是李世民本人倒也罷了,可以從此少個心腹之患。
但傷的是李承乾,那可是李世民的心頭肉,難保……
李建成憂心忡忡之時,麾下臣屬幕僚匆匆前來求見。
魏徵、韋挺、王珪三人站在東宮麗正殿上,焦急不已。
“三位卿家何事著急?”
見李建成出來,韋挺率先上前:“太子殿下,有些不妙。”
“何事?”
“長安城裡瘋傳安陸王殿下縱馬踩踏,重傷中山郡王。”
“這麽快?”
李建成已經預料到輿論可能對兒子不利,
卻沒想到頃刻之間便滿城風雨。 一瞬間,他首先想到會不會是秦王府故意所為,搶先佔據輿論,裝可憐抹黑東宮。
“不過亦有傳言,說杜如晦、程知節之子打傷了安陸王殿下。”
魏徵提醒一句:“我等不知詳情,特來求見,不知安陸王殿下可否安好?”
“輕傷,不礙事。”
“殿下無礙實…實乃幸運,可…可可……如此一來,恐…恐怕也…麻…麻煩了。”
王珪有些口吃,斷斷續續的提醒讓眾人都意識到,情勢對東宮不利。
倘若李承道也受了重傷,兩家都有傷患,至少不存在輿論同情偏向問題。
心疼孫子的李淵估計會和稀泥,兩邊都不責罰,皆有關切。
結果現在李承道好好的,李承乾卻斷了腿,自然另當別論。
無論是李淵的態度,還是輿論都會有偏頗。
李承道的坐騎是元凶;
當時安陸郡王也確實在馬背上;
哪怕是驚馬意外,現在也說不清了。
兄友弟恭,孝悌!
這年頭最不可逾越的普世準則。
一個縱馬踩踏堂弟的皇孫,世人會怎麽看?
太子李建成教子不嚴的罪名跑不掉,甚至還有縱容之嫌。
總之,東宮難免會有麻煩。
“太子殿下,不若帶著安陸王去親王府探望中山郡王,順道致歉……”
韋挺剛提出建議,便被王珪打斷:“不…不行……那不…等若承…認安陸…王縱…馬傷人嗎?”
“決不能承認,承道不能有錯。”
李建成的態度很堅決,身為父親他必須維護“長子”。
“既如此,那此事就必須是意外,或者安陸王殿下也是受害者。”
魏徵沉吟道:“至少要陛下如此認定,否則……”
“玄成所言有理。”
李建成點點頭:“不瞞你們,我已問過承道,今日他是被尹家子誆去,騎虎難下,幫著討一塊地。”
“……”
三位東宮屬官臉色不由全部一沉,尹祿是什麽人他們有所耳聞,那麽這其中搞不好就有巧取豪奪成分。
平時倒不算什麽,但而今風聲鶴唳,朝野甚至天下關注,弄不好就會有人做文章。
要是再有人告一個安陸王夥同尹家子侵佔民田,中山郡王路見不平,慘遭報復,那可就“熱鬧”了。
“殿下,那地主是何人?還有今日在場之人,最好能封口。”
“怕是難。 ”
李建成眉頭大皺:“據承道所言,那地主是個少年郎,救過青雀和麗質。
長孫家、杜家小子與之熟稔,還一起合夥開酒坊,今日奠基……”
好吧!
三人再度無語,李承道這是被尹祿給坑了,坑的很慘。
“倘若如此,秦王府興許會借機生事,不若先發製人,早些將那少年控制……”
“秦王府會答應嗎?”
“不答應正好,倘若再有阻撓或營救之舉,我們正好可以趁勢反擊。”
“反擊?”
“一個不惜讓兒子斷腿,使苦肉計的秦王……陛下會怎麽想?”
韋挺冷笑一聲,當年天策府炮製楊文乾事件,累他貶官,這仇他一直記著呢!
“也罷,只不過要委屈那鄉間少年了。”
魏徵略微有些不忍,畢竟牽涉到了無辜之人。
“玄成莫要婦人之仁,那少年與秦府關系密切,不冤枉。”
韋挺笑了笑:“城南的事交給我,我這就責成長安縣去辦。”
一直沉默的李元吉打斷道:“不…此事東宮不要出面,讓我府上的人去。
兩個侄子受傷,他是始作俑者,罪魁禍首,本王這個叔父憤怒問罪也在情理之中。”
魏徵讚同:“妙哉,齊王殿下出面,確實最為恰當,秦王府即便不答應,也奈何不得。”
李元吉冷笑一聲:“兩個皇孫受傷,父皇必然龍顏大怒,難免遷怒一些人,至於是哪些……
尹祿惹下的麻煩,尹阿鼠與德妃娘娘總不能袖手旁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