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軍營之中的大操場上，一營的戰士此時正在進行著日常的訓練，十公裡的長跑對戰士們的體力是一種考驗，這也正是為什麽424團對夥食有著嚴格的要求，每名戰士每日都要保證兩斤糧食的標準。

　操場的另一邊，正在訓練的是二營。和一營的無負重長跑不同，二營的訓練內容是持槍躬身跑，戰士們正在模擬的是戰場上的衝鋒狀態。這種存著腿、弓著腰的跑法很累，要是沒有系統訓練過的話，普通人根本連三分鍾都堅持不了。

　在這操場之外，正對著操場的房子裡面。邸漢明此刻正在辦公。

　那一日通過和嶽斯良的交流之後，邸漢明便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嶽斯良說的沒錯，戰鬥人員的不擴編就意味著壓在他們政治幹部身上的擔子就會更重。

　整整這一段時間，邸漢明和他手下的幹部腿差不多要跑斷了，經過一系列的走訪和調查，總算是把駐地范圍之內的情況給了解了一遍。

　而且這當中所謂的了解，可不是那種浮於表面的大致了解一番，而是真正的深入的詳細了解。

　就比如說劉四一家，這屬於是掌握情況比較詳細的住戶。而此刻正掌握在邸漢明手中的資料裡面，如劉四家這般詳細的還有很多。其中大多數都是同團裡有夠往來的人家。其余的百姓人家，就算是掌握的沒有這般詳細，但類似大體住址，家中姓什麽，幾口人，這些情況也都是了解的。

　然而，也正是因為了解了這些，邸漢明的眉頭才皺的越來越緊。

　原因無他，實在是的底子太差了。首先不說別的，在以424團駐防的牛金寨為中心，蒼岩山范圍之內的幾個村子一共加起來住戶才不過六百多，不到七百戶，實際人口滿打滿算才兩千多人，將將比424團全團的人數要多一些。

　不止人口少，在駐地范圍之內耕地面積也不大。蒼岩山一帶整體高度一般，但充斥著大量的小丘陵，而且這裡的整體土壤環境都一般，根據團裡的勘察結果，這裡的土壤有著一定的砂質傾向，並不肥沃，單純的說就是並不適合種田。

　以上的調查最後呈交在邸漢明辦公桌上的結果就是，這裡的條件並不足以滿足424團的長期駐扎。如果424團此後一段時間要是不會變更駐地的話，就必須擴大輻射范圍，單純依靠蒼岩山的話，整個團根本就無法維持運作。

　這不是財政的問題，每隔一段時間424團都能夠領到上級發下來款項，這是在黃河對岸進行整編的時候就已經定好了的。然而在這牛金寨之中，最大的問題並不是缺錢，而是有錢都沒有地方花。

　一塊只能養活幾千人的地，能夠產出多少糧食?這一段時間424團大量的和當地百姓進行交易，而主要的交易交易物品都是些手工業品和副食品，真正能拿糧食來賣的可以說是極少極少。

　這還是要多虧424團來這裡的時候，就已經帶了足夠的物資。要不然的話，按照這種糧食消耗法，恐怕米缸早就空了。

　“必須要擴大輻射范圍，最起碼要走出蒼岩山。”

　邸漢明心中這樣想著，並且越想念頭越堅定，他現在終於算是徹底明白了嶽斯良那句“不是給你們這邊壓力”的意思了，這分明就是給了他壓力，要想擴大輻射范圍的話，毫無疑問那肯定是要他們政治幹部這邊打前站！

　想到這裡邸漢明開始坐不住了，他知道有必要聚集手下的所有幹部認真的開一次研討會了。

　……

　將正在勞神的邸漢明放在一邊不說，嶽斯良此時正朝著操場的一角踱步走過去。

　一營的訓練剛剛結束，戰士們得到了很長一段自由活動的時間，然而這麽冷的天，有一堆戰士卻沒有說找個暖和的地方歇上一會兒，反而都聚在了那個角落之中。在這些戰士中間，一個雙眼發亮的小老頭兒撇著嘴，份兒挺大的坐在裡面。正是當初在靈丘縣城硬讓嶽斯良給拉進隊伍之中的胡鐵嘴。

　“喂，老胡頭兒，給我們說段書聽。”

　這胡鐵嘴在424團裡面待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和戰士們處的也都聽熟了，這老頭不愧是跑江湖的，什麽東西都問不住他，就算是不懂，他也敢拿起來就愣說，什麽東西一說還就跟真事兒似的。說的有枝有葉，有意思極了，戰士們都愛聽他說說話講講古，就當是聽說書的了。

　和這些戰士都混熟了，胡鐵嘴也再沒有當初剛被拉進來的時候那份膽怯，岔著腿在凳子上一坐就跟個大瓣蒜似的。

　“說書?你小子當胡爺我是賣藝的呀?！告訴你小子！胡爺我是‘金’字行的，對外說咱叫測字，說行話這是點金。每一個字從胡爺嘴裡出來就是有分量的，就跟一顆顆金豆子似的！”

　看著胡鐵嘴在這吹牛，周圍的戰士們也都跟著樂。

　“可得了吧！你這麽大的能耐當初還被團長想拎小雞子似的拉進來?前段時間戒大煙的時候還能叫的跟殺豬似的?”

　中間也不知道是哪個戰士揶揄了這麽一句，胡鐵嘴當時臉色就是一變，下巴上那長短不齊的胡子都抖了幾抖。隨後鼻子便猛哼了一聲。

　“哼，你們這群毛頭小子曉得什麽?！嶽團長那是怎麽一回事?人家那叫求賢若渴！豈不聞，當年周文王渭水河邊求呂望，薑子牙扶周滅商才又大周八百年江山?劉玄德三顧茅廬訪臥龍，諸葛亮借東風燒戰船，才有了後漢三國！

　嶽團長慧眼識人，看得出來我乃大才，這才求賢如渴，將來少不了要在我的輔佐之下做出一番偉業！到那個時候，你們這些個大頭兵都得給我磕頭叫軍師。”

　胡鐵嘴這老頭兒也是閑的沒事兒，願意和這幫戰士逗著玩兒，嘴裡面開始亂七八糟的跑著火車。

　有的戰士當時就被唬住了，滿臉敬畏崇拜的看著胡鐵嘴，而有些不好忽悠的戰士就又不信的說到。

　“你可得了吧！少當我們沒見識，那薑子牙、諸葛亮是什麽人物?你一個算命的還能有人家有學問?我們424團的薑子牙、諸葛亮那是邸政委！”

　聽那戰士說到了邸漢明，胡鐵嘴當時脖子就是一縮，畢竟之前這位人高馬大的政委可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牛都吹到這了，胡鐵嘴自然倒驢不倒架。

　“小子！我沒學問?那是你不懂！咱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明陰陽、懂八卦。看來我要是不拿出來點厲害的，你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說到這裡，胡鐵嘴伸手一指地面。

　“咱就說說這牛金寨，你可知道它為什麽叫這個名字?這牛金寨，原來有一個小名兒又叫三郎寨。卻是為何?牛金寨的‘牛’可不是拉車耕地的牛，而是那天上的二十八星宿之一的‘牛星’。天上有一星官，名叫牛金牛，隋唐之時曾轉世投胎為勇三郎王伯當！

　這王伯當忠勇無二，只因為瓦崗山上保了那婁金狗星官轉世的魏王李密，後來李密出爾反爾，先降唐後反唐，王伯當無奈義氣當先，只能跟隨。後來二人在斷密澗中了那秦王李世民的埋伏。

　李世民萬箭齊發，射死了王伯當，壓死了李密。這才有‘牛金牛壓死了婁金狗’一說，那王伯當忠義千秋，後人為紀念他，才將那斷密澗旁王伯當埋骨之處改名牛金寨！就這些個學問你們在哪能聽著啊?”

　胡鐵嘴說的口沫橫飛，舌燦蓮花，說到興奮之處，手上還帶上了刀槍架，連說帶演，舞弄的煞是好看，一時間還真的把在場的戰士們都給唬住了，就連之前不停的跟他鬥嘴的戰士都對這胡鐵嘴刮目相看了。

　正在胡鐵嘴得意之時，人群之外突然傳來了噗嗤一聲笑，正是實在憋不住樂的嶽斯良。

　嶽斯良這麽一樂， 前面的所有戰士都跟著轉身。待看清楚了是嶽斯良之後，戰士們立刻都變得拘謹了起來。

　“訓練完了不好好歇著，閑鬥什麽咳嗦。老胡這麽大歲數了還讓他陪你們在這閑侃，都散了散了。”

　嶽斯良笑著數落了眾人兩句，擺手將眾人驅散之後。這才坐在胡鐵嘴的旁邊。

　“你這老頭也是夠沒溜兒的，和一堆大小夥子瞎鬧。最後這不還是說了書了嗎?那說書上的事兒當正史忽悠人，還真有你的！先不說戲文裡那斷密澗真假不說，李密死的地方可是河南，那王伯當則是山西人。一個山西人，死在河南，最後埋在了河北……這樣的瞎話你也敢說，可見你們這些個點金戧盤的多蒙人。”

　嶽斯良這麽一說，胡鐵嘴當即嘿嘿的訕笑了起來。在靈丘的時候他就知道嶽斯良的厲害，這位不只是一個出色的指揮官，竟然還懂他們江湖上的事情，真是奇哉怪也。現在被嶽斯良這麽一揭老底，真有一種正騙這人被行家給拆穿了的感覺，幸好嶽斯良給他留了臉面，沒有當著戰士們的面讓他難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