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武關之後,沿著馳道可南下,一日路程,便可進入南陽郡境內。
丹水縣,南陽郡三十六縣之一,因位於丹水與和淇河匯流處而得名,這一座縣城的規模不算大,城牆也破破爛爛的,而且人口也不多,但是因為銜接南陽入關中的馳道,倒是很熱鬧。
這裡的坊市很多,商旅也不少。
而且因為最近的關中亂戰,不少商隊不敢進入關中,甚至不敢接近武關,只能逗留在這裡,讓這一座小城變得更加的熱鬧起來了。
“也不知道武關什麽時候帶能通路?”
“天知道啊!”
“現在關中還在打,之前可聽說武關已經被重兵佔領,商隊都不敢走這條路了!”
“還別說,前幾天武關還在大戰!”
“可惜了我這一車的布匹啊,要是進入關中,最少能賺一筆,現在,可能連路費都虧本了!”
“林兄,你之前的布匹不都是賣給景平商行的嗎?”
“你還不知道嗎,景平商行已經內訌了,現在商行分家,亂哄哄的,哪有時間理我們這些小商戶啊!”
“哎,若是相國大人尚在,景平商行豈會落的如此下場!”
“……”
商戶們無法進入關中,只能在一些茶肆酒館逗留,每天聚集三五人,喝喝小酒,嘗嘗清茶,等待著武關通關。
初平元年,八月十七日。
中午。
一隊列一隊列的兵馬出現在丹水縣城的西北郊外。
旗幟大部分為牧字主旗,然後還有景平,黃巾,白波,暴熊等一面面的軍旗。
這是牧軍主力。
三日行軍,牧軍全軍脫離的武關,離開關中之地,進入了南陽郡的丹水縣。
“我們總算是殺出來了!”
牧軍無數將士發出了感歎。
從雒陽殺出來,一波三折,他們經歷一戰一戰,當初四個軍十萬將士,如今僅存的數字已經不足三分之二,傷亡的數字,讓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沉甸甸的。
但是即使如此,他們很多將士還是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感覺,那是他們對生存的喜悅。
“南陽,我回來了!”
而牧景的想法卻是不一樣的。
重新踏上南陽這一塊土地,他的心情很複雜,有衝出生天的喜悅,也有對未來的迷茫,更多的是返回故地的那種踏實感,仿佛他就該在南陽落葉生根。
雖南陽或許他不能久留,畢竟現在的他,擋不住袁術的氣勢。
但是在這裡插旗,他是做得到的。
“我們丹水怎麽會有這麽多兵馬?”
“這是從哪裡來來的!”
無數的將士湧進了丹水縣,倒是引起的丹水百姓的圍觀。
“牧字戰旗?”
“縣令大人親自迎之,何許人也!”
“難道是相國牧大人嗎?”
“不是說牧大人已經戰死關中了嗎?”
“牧大人歸為當今相國,何等英勇,從我們南陽一路北上,戰功赫赫,豈會戰死!”
“朝廷早已經告示,牧相國已死,這該是牧氏少主吧!”
“牧氏少主年少有為,如今牧相國已死,唯他方有如此聲勢了!“
丹水百姓不多,但是對進入了兵馬並不擔憂,畢竟是開城門迎接進來了,並非敵軍,而且牧字戰旗讓他們天生有信任的感覺,畢竟牧山起於南陽,在南陽擁有很大的威望。
……
縣衙。
牧景跨步而入,數日行軍,風塵仆仆,但是對於他一個武者來說,並沒有過於疲憊,他解開了身上的披風,徑直都到的首位之上,跪坐下來。
後面跟著他進來的文武大將,列隊站立。
“屬下譚素,拜見主公!”
一個五旬文士走出來,拱手在下,畢恭畢敬的行禮。
“主公,此乃丹水縣令,譚素,譚明一,當初先主親自指派的丹水縣令!”劉勁輕聲的介紹說道。
“譚縣令請起,不必多禮!”
牧景抬頭,目光打量了這一個文士,看起面相,倒是一個務實的人,這該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產,他輕輕的虛扶了一下,微笑的說道。
“主公,這是我們丹水的戶籍名冊,還有稅收帳本,今主公主政,當親自過目!”譚素寒暄了幾句之後,送上了幾分卷宗。
“此小事也!”
牧景看了一眼這些卷宗,搖搖頭:“你既為丹水縣令,此事該你管理,我父親信任你,我也信任你,你能管得好丹水,我這一次南下而來,雖為逃難,可也非為一縣之地,丹水以前如何運作,以後就如何運作,不必朝令夕改!”
“是!”
譚素松了一口氣。
他是一個能吏,鬱鬱不得志十余載,牧山入住南陽之後,他毛遂自薦,反而得牧山其中,委任為一縣之令,這些年他在丹水縣可是用盡了心思,雖不至於讓丹水發展迅速,但是也漸漸改變了丹水百姓不少的生活。
他不介意臣服牧景之下,畢竟牧景是牧山的獨子,牧山與他有知遇之恩,在如今亂世,朝廷不主,地方自立,忠於朝廷的思想越來越薄弱,反而尋得以明主,發揮自己的才學,方為上等。
而且牧景頗有名聲,少年成名,征戰沙場無敵手,還能在牧山戰死之後,帶著部將從關中殺出來,讓他對牧景更加的有信心了。
所以臣服牧景,他沒意見。
但是他就怕牧景年幼,對政務之事並不熟悉,接手之後,培養親信,革除老將,他也非戀權之人,可朝令夕改,必然會好不容易才發展起來丹水摧毀於一旦。
不夠現在牧景的態度倒是讓他感覺輕松了不少,不管牧景懂不懂政務,至少他不是一個不懂裝懂的人。
“仲孫!”
牧景的眸子獵獵,凝視一眼劉勁,如今他為主,稱呼劉勁,自然是以字為主,他沉聲的道:“今之南陽尚有多少縣城歸於你統治?”
既然回來南陽了,總要先了解一下南陽的情況。
他最關心的是,南陽還有多少地盤。
“屬下無能!”
劉勁聞言,微微苦笑,他拱手回答:“當初汝南軍從汝南殺入,江東軍北上,我兵力不足,根本保不住南陽郡,辜負了先主的托付,先主把南陽軍托付與吾之手,吾卻把南陽丟了,今不過只有南陽西部,比較荒蕪的冠軍,南鄉,順陽,武當,丹水,析縣,六縣歸於吾麾下而已,其余之地,皆為袁術統治!”
牧景聞言,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道:“這不怪你,怪我,怪父親,怪我們太貪心了,當初若是放棄進入京城,不攪動這一攤亂局,或許我們可以在南陽扎根,終歸是太貪心了!”
他想過了一百萬次的如果,如果當初他沒有讓父親下決心入京城,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呢。
可如果終究是如果。
他們就是進了京城,現在他們就是敗了,而且敗得徹頭徹尾。
傷感只是一時,牧景很快就回歸正題,他揮揮手,胡昭走上來,攤開一份地圖,這是南陽輿圖,詳細了標示出南陽郡各個縣城的地標,道路,耕田,山峰,河流……等等。
牧景對著這一份輿圖,沉思了很久,才開口說道:“六縣之地,雖不多,可於南陽地勢,倒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佔據南陽西部之地,地大人稀,有可用資源,倒是是一個屯田養兵之地!”
“屯田養兵?”
眾將聞言,面面相窺。
“出了關中,關中兵馬不會南下追擊,他們還沒有走出關中的勇氣,至於袁術,他倒是會對我們趕盡殺絕,但是他們現在的精力都放在豫州了,不會為了這六個縣城來和我硬碰硬!”
牧景道:“我們倒是有一段休養生息的時間,這段時間,就是我們休養生息的時間!”
“可是主公,南陽雖富裕,可這六個縣城向來貧瘠,根本養不起這麽這麽多兵馬?”戲志才道。
牧軍雖說元氣大傷,可四軍兵馬仍有數萬之多,憑這六縣之地,想要養活這些將士,那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所以我們才要屯田!”
牧景說道:“據我所知,南陽西部,地勢陡峭,丘陵山坡居多,只要開荒出來,不成問題!”
“就怕費勁甚多,導致我們將士們的戰鬥力下滑,我們早晚都要和袁術大軍對戰的,一旦打起來,哪怕我們的戰鬥力只是降落一點,都是很麻煩的事情!”
戲志才苦笑的道。
“活下去,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牧景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大不了,我裁軍!”
“裁軍?”
“要裁掉現在的編制嗎?”
“怎麽可以?”
眾將大吃一驚,一雙雙眼眸詫異的看著牧景。
牧景淡然一笑,並沒有解析。
裁軍是不可能的,畢竟給他的目標是關中,一旦他進入關中了,這點兵力是必須要了,他只是提前打一個預防針而已,放出一些消息,讓一些人對他放松警惕。
……
八月十九日。
早晨。
在丹水縣休整兩日之後,牧景繼續率軍南下,他沿著官道,向著東南方向而行軍,行軍三日有余,進入了南鄉縣城。
南鄉縣城,才是南陽西部的主城。
進入了南鄉縣城之後,牧景這一次的逃亡之路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告一段落,也算是讓他有時間沉寂下來,開始為日後的布置了。
“現在武關的情況如何?”
進入南鄉縣城第二天,牧景迫不及待的問了北面的情況。
“主公,皇甫嵩把他的主力布置在武關!”戲志才拱手說道:“景武司留在武關的探子倒是把他們的兵力布置查的很清楚,關中軍足足留下了三萬主力,估計是在防備我們!”
“不僅僅是回我們?”牧景搖搖頭:“他們更擔心的恐怕是袁術!”
袁術是實力正在壯大的諸侯,現在坐擁豫州和南陽這個天地第一郡,說帶甲之兵數十萬不為過,只要給他時間,讓他徹底的笑話了豫州,必為天下第一的諸侯。
牧景想了想,道:“馬騰呢?”
“馬騰已經率隴西軍返回長安!”
“去了長安?”牧景冷笑:“他是不甘心落後啊,他和楊彪結盟,等於和關中士族結盟,這是想要對抗董卓的意思!”
“主公認為他會反董卓?”
“反是肯定的!”
牧景眯眼,眸光獵獵:“但是什麽時候就不好說了,現階段來說,董卓還是鎮得住關中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本事坐得穩關中,若是他能徹底的鎮壓下關中士族,然後把西涼各路諸侯的兵力收為己用,那他就有能力跳出關中,征戰天下了!”
“董卓以退為進此謀為他贏得的時間,現在各路諸侯野心勃勃,皆率兵返回各自地盤,爭權奪利,反而讓他得到的時間整頓關中!”
戲志才道:“可他能不能壓得住關中士族,尚是二話,關中士族現在有馬騰和皇甫嵩兩柄尖刃,未必怕他!”
“呵呵!”
牧景聞言,倒是諷刺的笑了一下,道:“你說錯了,皇甫嵩會不會與關中士族同出一氣還不好說,但是馬騰,他一定會投靠董卓!”
“為什麽?”戲志才有些糊塗,牧景這話前後矛盾了,他自己說馬騰會反,現在又說馬騰會歸順董卓,讓他摸不清楚頭腦。
“馬騰是一個西涼人,如果他足夠聰明,就明白一點,關中士族不可能接納他的,審時度勢之下,董卓是他唯一的選擇,投於董卓麾下,不僅僅為部將,更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你這麽說我就明白了!”
戲志才眸光劃過一抹精芒:“這麽說關中未必太平了!”
“哪裡都不太平!”
牧景聳聳肩:“不過這正好是我們的機會,不能借助這段時間休養生息,我們永無出頭之日!”
“可主公,南陽六縣……”
“聽過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嗎!”牧景打斷他的話,問道。
“主公的意思,入南陽乃是棧道,只是為了讓天下人放松警惕,對嗎?”
戲志才本身就是聰明絕頂的人,頓時把牧景的意圖猜測出了八九成:“而主公的目的,要入漢中!”
“志才可願意替我走一趟益州!”
牧景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開口說道。
“益州?”
戲志才問:“可是去見劉焉!”
“我已經做好了很多準備,譚宗先行探路,但是我需要一個人正面和劉焉談話,另外,我給你一件籌碼,能不能說服劉焉,讓劉焉允我們入漢中,就看你的能力了!”
“什麽籌碼?”
“趙信!”
“在!”宦官趙信,穿著一身長袍,拖著背,從後面走出來,雙手合著錦盒,拱手遞上。
“這是?”戲志才皺眉。
“打開看看!”牧景道。
戲志才打開錦盒,一看,頓時心跳加速,雙眸圓瞪,眼眸迸射出一抹不可思議的眸光,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語,吐出了四個字:“傳國玉璽!”
“沒錯!”
牧景道:“長秋宮大火,燒死了我的父親和何太后,另外尚有一人,那就是天子劉辯,劉辯死後,劉協登基,但是他發出了聖旨,不曾有傳國玉璽的印鑒,這方玉璽,早已經被趙信趁亂帶出了宮城!”
“你想要用傳國玉璽與劉焉交換漢中?”戲志才深呼吸一口氣,平靜下來,道。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
“還有另外的原因呢?”
“我想要他稱帝!”牧景目光遙遠而深沉,精芒閃爍,冷厲如刀:“傳國玉璽會給他膽氣的!”
“稱帝?“
戲志才不斷的重複這兩個字,看著牧景的眸子越發的閃爍起來了。
好大一個局。
“劉焉心性,我把握不住,此次入益州,希望也就五六成而已!”
牧景看著戲志才:“但是我能用的人不多,而且這事情不能廣而告之,就算自己人,知道了也只有你我和胡昭,我需要胡昭為我穩住南陽六縣,只有你親自出馬了!”
“主公放心,我必會說服劉焉!”
戲志才感受到沉甸甸的壓力,但是這更讓他有一種使命感。
“能不能說服是一回事,一旦感覺不對勁,立刻離開,景武司先去探路了,昔年景平商行行商的時候,也留下了一些根基,只要你反應迅速,在他們動手之前,必然可離開關中!”
牧景囑咐:“記住,事情成不成我都不在意,大不了我打進漢中,可我絕不願意你折在巴蜀之地!”
“哈哈哈!”
戲志才大笑,他自信的說道:“熊耳山我都闖出來了,巴蜀之地也留不下我!”
當日晚上,戲志才混跡在一個商隊之中,離開了南鄉縣城……
……
八月二十五日。
南鄉西郊,南山之上,一場祭奠正在進行之中。
“將士們, 我們殺出來了,一路走好!”
牧景親自披麻戴孝,在哀悼從雒陽殺出來,陣亡的數萬將士。
“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
牧氏四支兵馬列陣其中,一個個披麻戴孝。
這一場大戰,讓牧氏元氣大傷。
特別是暴熊軍。
暴熊七營,暴熊營,弓弩營,平山營,三營全軍覆沒,加上突圍時候戰死了,如今不算上劉勁的陽山營,不過僅存六千將士而已。
而景平軍,黃巾軍,在伏擊西涼飛熊軍的時候,也傷亡慘重。
白波軍被關中軍圍剿的時候,傷亡之數,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十萬大軍,現在也僅存六萬八千將士而已。
大戰之中,最少付出了三萬多的將士性命,正是這些將士的犧牲,他們才得以衝出生天。
所以今日,牧景為了振作軍心也好,為了讓自己的心靈好過也好,他在這裡建立了一座陵園,或許沒有屍骨,但是一個個犧牲將士的名字,雕刻在了這些石碑之上。
……
時間進入九月,雒陽被焚的影響開始擴張出去了,天下動蕩,而牧景率牧氏殘兵殺出關中的消息,也不斷的傳進了一個個諸侯的耳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