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城。
城中,縣衙府邸。
後院。
蔡帽被突如其來的一陣腳步聲給驚醒過來了,他坐起來,披著一張袍子,打開了門,走長廊上,抬頭看看天色,問:“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子時!“
門外一個長隨回答說道。
“子時?”
蔡帽眯眼:“發生的什麽事情?”
“稟報大都督,夷道告急!”腳步聲的是傳令兵的,來的很急促,所以踏的很重,把一些木板踏的響亮。
“夷道?”
蔡帽瞳孔猛然之間睜開,一抹銳利的光芒從他的眼眸之中爆發出來了,他大喝一聲:“來人,更衣,披甲!”
“諾!”
兩個長隨立刻給他更衣,然後披上戰甲。
他匆忙的走到了前堂的大殿上。
大殿上燈火通明。
荊州軍一眾校尉已經集合起來了。
荊州在夷陵防線,足足有三萬兵馬之多,這還不算荊州城的張允部。
張允部從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征召了上萬兵馬,駐扎在荊州城,是做最後的融合訓練,只要訓練結束,就立刻會投入夷陵防線,夷陵必然萬無一失。
“夷道上什麽情況?”
蔡帽跪坐首位之上,面容繃緊,冷沉的問。
“稟報大都督,夷道在江岸南部,現在情況不是很明朗,而且今夜江面上的風浪很急,我們的戰船不容易,除非出動大型鬥艦!”一個副將回答:“現在知道了情況是,夷道已經被圍困起來了!”
“這時候進攻夷道?”
蔡帽身邊一個中年文士低聲的說道:“大都督,小心益州軍故技重施!”
“博安,你的意思是說,他們的目標並不是夷道,而是另有所圖!“
蔡帽微微皺眉。
之前益州軍已經做過一次這樣的事情了。
他們進攻夷陵,卻繞道夷山,直接進攻猇亭,如果不是他事先有了充足的準備,在麥城布置了兵力,猇亭就肯定丟了,一旦猇亭丟了,夷陵防線就失去了背靠的點。
整個防線都會崩潰。
“大都督,他們戰船不足,進攻夷道,就算被他們拿下了,他們想要渡江,也需要時間!”
中年文士名為李珪,字博安,是荊州士林頗有名氣的儒者,投劉表麾下,被劉表器重,乃是謀士也,但是作為寒門出身的他,向來和蔡帽蒯良這些人不太和氣,只是在荊州如今面臨外敵,他們的立場一致,所以才會讓劉表派來協助蔡帽。
“進攻夷道,並非簡單,必然會讓他們傷亡慘重!”
李珪仔細的分析說道:“他們卻把聲勢弄得這麽大,多半是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另有圖謀!”
“可如果他們就是想要拿下夷道呢?”
有人反駁:“夷道是我們在南岸唯一的據點,失去了夷道,我們的戰船就無法從南岸靠岸,只能壓在北岸,這樣也會一步步的逼迫我們撕裂自己的防線!”
“現在誰能告訴我,夷道到底是一個什麽情況?”
蔡帽拍台子,冷冷的說道。
說這麽多,他還是不清楚夷道的情況。
“報!”
外面有一個傳令兵衝進來,俯首在下:“稟報大都督,夷道二次告急,校尉蔡松懇請援兵!”
“蔡松求援了?”
蔡帽瞪大眼睛:“那就不能不管了!”
之前他還坐得住,那是因為蔡松沒有求援,蔡松是他的族侄,是蔡氏一族青年佼佼者,而且做事情沉穩,不到必要時候,不會請求援兵的。
“羅敏!”
“在!”
一個大將站出來了。
“命令你部,立刻渡江而過,增援夷道!”
“是!”
羅敏掌控一支艦隊,手中有十余鬥艦,三十余艨艟,數千將士,是荊州水軍的主力之一。
………………
…………
江河上。
“將軍,他們動了!”
斥候稟報:“出動了不少戰船,順著東南的方向而去,是去夷道的!”
“看來夷道已經開始打起來了,我們也打!”
張任絲毫不懷疑戲志才的戰略部署,當然,他還是會懷疑戲志才的心思,但是現在,沒有什麽比攻破夷陵,更加重要:“傳我軍令,所有戰船順風而下,速戰速決!”
“諾!”
各部戰船都動起來了。
這一夜,東北風。
風向是向著北岸。
北岸,夷陵城僅有五裡的江岸邊上,停泊的是荊州軍最強大的主力,這是荊州水軍的水寨,水寨連營。
水寨很堅固,依靠著碼頭,半水上,半陸地,雙方防守,將近一萬將士的駐扎,一艘一艘的戰船停泊,為首的巨大戰船正是一艘樓船。
呼呼呼!!!!
在水寨對面的江面上,突然冒起一團一團的火焰。
“敵襲!”
“戒備!”
“快豎橫欄!”
“弓箭手,快阻攔江山上的敵船!”
整個水寨迅速的的驚動起來。
“快快!”
張任指著前方:“衝進去!”
“衝!”
“殺!”
益州軍的戰船不多,已經全部在這裡了,一艘一艘的戰船上兵力很少,但是屯了很多火油,這是一種同歸於盡的打法。
“轟!!!!”
其中一艘戰船,裝入了偏角的一座小型水寨。
戰船如同火球。
這一座水寨也迅速的點燃。
………………
夷陵縣衙。
“稟報大都督,夷陵碼頭受襲,益州賊子以火船撞擊我們的水寨!”傳令兵迅速回傳。
“該死!”
蔡帽並沒有立刻去增援,他還是很冷靜的,他率百將登上城頭,看著江面上的方向,那邊已經烈火洶洶,能看到一些水寨著火了。
“大都督,今夜風向不對!”一個水軍校尉說道:“水寨被燒了無所謂,要是連累我們的戰船,那就麻煩了!“
“那怎麽辦?”
蔡帽陰沉著面容。
“撤向下遊!”
李珪沉聲的說道:“我們荊州軍最強大的是水軍,只要江河不失,夷陵不破,保住我們的戰船,才是最重要的,一旦戰船受損,就算我們保住兵力,失去了水上的依仗,我們也守不住夷陵!”
“博安,你代替我鎮守夷陵!”
蔡帽最為依仗的只有手中的水軍,但凡涉及水軍的,他都不能輕視,在他看來,只要保住水軍,那麽荊州的兵力就等於保住了,不會失敗。
他沉聲的說道:“我親自去主持水軍,撤出風火區!”
“大都督,益州一邊進攻夷道,一邊進攻我們的水寨,明顯是衝著夷陵而來,我們是不是把猇亭,麥城的兵力撤回來一點!”
有人建議的說道。
夷陵的兵力不足,是因為兵力分散了幾個點,只要把猇亭的兵力拉上來,夷陵就萬無一失。
“不可!”
有人反對:“難保他們益州軍不是虛晃一槍,可能他們就是等著我們把兵力拉回來,這樣讓他們有機可乘,一旦猇亭守不住,我們夷陵就失去了後方支持了!”
蔡帽想了想,道:“各方死守,兵力不可亂動,我們不能給他們弄的人心煌煌,以不變應萬變!”
“諾!”
眾將點頭。
蔡帽出了城,親自去主持水軍,水寨被偷襲,其實傷亡不大,甚至連戰船都沒有受到傷亡,可是奈何今夜風向不對,讓益州軍這等進攻,反而讓水寨變成的熊熊烈火。
蔡帽無奈,只能親自率領水軍,駕駛戰船,脫離水寨,向著下遊的方向拉開一段距離,防止被大火牽涉,導致他們的戰船受損,期間他們也反擊,把益州的水軍殺了血流成河。
但是當這一段距離,也拉開了蔡帽對夷陵城的距離,對於夷陵城的狀況,他也不能掌控如意了。
……………………
夷山上。
劉焉在觀戰,遠處浮現出來的紅點讓他的精神尤為振奮起來了。
“夷道動了!”
“夷陵水寨也開始了!”
他幽幽的說道:“這時候,恐怕荊州軍有些慌頭了!”
“戲司馬,那我們為何不把戲做的更加逼真一點!”黃權疑惑的說道:“這時候,我們派遣一堆偏師,進攻猇亭,不更能掩護我們的意圖嗎?”
“過猶不及!”
戲志才淡然的說道:“別把荊州的人都當成傻的,他們也會猜測我們的戰略意圖,我們如果把所有事情都做的太過於順了,反而不美,這時候,猇亭不動,就是讓他們最大的忌憚!”
“明白了!”
趙韙瞳孔閃爍了一下,輕聲的說道:“戲司馬對人心可是把握的很精妙,我們不動猇亭,他們就越是認為,我們的目標是猇亭,就算進攻夷陵,他們也認為是佯攻,真真假假……”
眾人聞言,看著戲志才的眸光有一抹驚悚。
這個人也算的太過於精明了。
“戲司馬不愧為某最為器重的軍略人才!”劉焉大笑,道:“我們什麽時候動?”
“等!”
戲志才沉聲的說道:“黎明之前!”
天即將亮起來的時候,人就會以為,黑暗已經是過去了,但是其實這時候,才是最黑暗的時候。
“不過現在可以佯攻夷陵了!”
戲志才說道。
“我去!”
一員大將站出來,拱手說道。
他是龐羲。
龐羲看著戲志才的眼神是帶著刀子的,當初戲志才北上,挾持他的事情,他可沒有忘記,若非如今立場一致,他早就對戲志才動手了。
他不喜歡這個人。
但是劉焉信得過這個人的能力,他也不會說什麽。
龐羲的主力本來是鎮守劍閣的。
防備的是漢中。
但是漢中幾乎是傾巢而出了,也沒有什麽值得防備的了,所以他的主力大軍也被調遣來了荊州戰場。
這一戰,劉焉可謂是傾巢而出,為了就是一戰平荊州,從而打響了自己的名頭,坐擁荊州和益州兩州疆土,把自己的威望推到最高。
“好!”
劉焉點頭:“龐將軍,記住,只是佯攻!“
“不!”
戲志才搖頭:“龐將軍,你必須用盡力氣去進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留手!”
“為什麽?“
“因為打的太假會被人看穿的!”戲志才說道:“這一戰,你有多狠就打多狠,不計較傷亡,但是進攻分兩個階段,第一次進攻,你率一萬將士,打半個時辰,然後撤出來,半個時辰之後,你再發動第二次進攻,率軍兩萬,進攻半個時辰,按時間算,這一戰打下來,也差不多天亮了!”
“按照他說的去做!”劉焉說道。
“諾!”
龐羲遵命。
他率領一萬將士,從夷山而出,直撲夷陵北郊,半個時辰休整,直接進攻夷陵北城。
“殺!”
“進攻!”
“衝鋒!”
“兒郎們,上雲梯!”
“弓箭手,掩護!”
龐羲乃是益州赫赫的大將,能力不凡,治軍嚴謹,能被劉焉委以重任,防守北境,自有本事,他的兵卒,一上來就是的血腥的強攻。
“把他們砸下去!”
“上來一個殺一個!”
“絕不後退半步!”
夷陵的防守也是堅固的,城中可是有八千精銳的荊州軍,打防守戰,哪怕數萬大軍進攻,都能守得住。
“李大人,需要通報大都督,讓他們率軍回援嗎?”
城頭上,看著城下的進攻,一個校尉拱手問道。
“不用!”
李珪看著城下,搖搖頭,道:“他們這根本就是佯攻,必然是為來掩護他們的意圖,他們的目標絕不是這裡,你去告訴大都督,小心猇亭!”
城下看似進攻凶猛如虎,但是兵力只有一萬,這不是佯攻,是什麽。
根本就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調兵回援。
到時候猇亭的兵力空虛,自然為之而攻。
“撤!”
進攻半個時辰之後,龐羲撤兵。
僅僅半個時辰,他傷亡高大五百余將士,可見進攻的凶猛。
“撤了?”
城頭上的李珪冷笑。
半個時辰之後,龐羲再一次揮動兵卒進攻,這一次他增加了一倍的兵力,兩萬將士壓上去。
“不死心啊!”
李珪嘴角微微揚起, 他自認為已經看穿了益州軍的圖謀:“想要逼我把主力撤回來,想都不想要!”
半個時辰之後,龐羲第二次撤兵。
這時候已經過了醜時,進入了寅時,距離天亮,不足一個時辰了。
大戰之後的夷陵城,有些靜悄悄的。
而夷山上,卻悄無聲息的動起來了。
“各方斥候,有沒有發現荊州兵馬增援夷陵?”戲志才對戰略每一步都很謹慎,最後進攻之前,他要確認一個事實。
“南面沒發現!”
“東面沒發現!”
兩波放出去的斥候回答。
“使君大人,現在是時候全力進攻了!”
戲志才拱手,道:“能不能破夷陵,在此一戰!”
“諸君何在!”
“末將在此!”
眾將俯首而下。
“進攻!”
劉焉指著前方的夷陵城,大喝一聲,說道。
“殺!”
夷山藏的十萬將士,如同一頭蘇醒的雄獅,猛然的爆發出來了,一隊列一隊列的兵馬踏著沉重的腳步,從西面,北面,東面,迅速的把夷陵包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