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平城中。
一座邊疆小城,就算是刮地三尺,也找不出多少糧食,羌軍最大的糧食問題,還是一個大問題,單單只是這個問題,就已經足夠讓軍心晃動。
越虎的神色有些憔悴,連日逃出來,不僅僅將士們筋疲力盡,即使是他,也心神繃緊。
若非大祭司早一步有安排。
在大軍深入之際,先一步派人混進了陰平,等待他們大軍退到陰平城外,然後裡外合應,攻下了陰平城,他們現在恐怕連暫時休整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可陰兵太小了,根本無法維持多久的時間,繼續在城中堅守,就算城外圍而不攻,耗也能耗死他們。
可眼看周圍已經被圍的密不透風,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突圍的機會。
“大祭司!”越虎把大祭司叫來,問:“我已經派精銳騎兵,突圍出去,向董卓求援,董卓在西涼有兵力,從武都南下,最多七日左右,就能抵達陰平,但是董卓會出兵嗎?”
“不會!”
大祭司抬頭,目光看著越虎,坦然的說道。
“為什麽?”
越虎皺眉:“以我和他的關系,他不可能對我置之不理的,而且我被困在這裡,他有很大的責任,若非他的消息出錯,我怎麽會輕易冒進……”
“王,如今你和董卓,已不是昔日了,昔日你們肝膽相照,他助你奪白馬羌的首領位置,他借兵給他掃平涼州,結成姻親,相輔相成,的確又不一樣的情誼!”
大祭司說道:“但是你如今是羌人的王,行事必以羌人部落為尊,而他董卓,是朝廷的太師,自然以朝廷的利益為先,就算願意,他也無法出兵!”
身份代表的是立場。
立場不一樣了,即使他們之間有深厚的情誼,都會因為利益而決定不一樣。
“就算是為了長安朝廷,董卓出兵,也很正常的事情!”
“不!”
大祭司說道:“長安朝廷現在是內憂外患,他們不會選擇在這時候南下,和牧軍硬拚硬,這不符合他們的利益,索以哪怕我們全軍覆沒,西涼軍也未必願意越界增援!”
“當日董卓來信,來意說的很清楚,與我們同聯手,攻廣漢,奪益州,難道他從來就沒有相國出兵南下嗎?”越虎的面容有一抹冷峻的氣息。
“廣漢內亂,天賜良機,他應該有南下攻打益州的想法!”
大祭司想了想,說道:“但是他在懷疑,他不確定廣漢的內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出兵必然會破壞他們現在的戰略部署,也有可能會上當,可不出兵機會稍縱即逝,他應該又有點不敢想,所以就讓我們羌軍出兵……”
“他是那我們羌軍為他做試探嗎?”
越虎瞳孔猛然變了色,血絲攀爬,一抹血色的光芒閃爍,代表他心中此時此刻的怒意。
他把董卓當最好的兄弟,是互相扶持的盟友。
但是董卓卻在利用他……
“王,現在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我們還有兵力,我們並沒有徹底的絕望,還是有一絲可以衝出去的希望!”
大祭司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衝出去!”
“談何容易!”
越虎咬著牙,說道:“今日我已經把斥候全部放出去,方圓幾十裡,都是牧軍營帳,一個個營盤,把周圍的路,都已經布置起來了!”
“不可能!”大祭司皺眉:“牧軍應該沒有這麽多兵力在廣漢?”
“我也知道,有些營盤應該是假的,是虛張聲勢的,但是我們不確定那一片的營帳,是假的,是虛張聲勢的,如果就這樣一頭撞上去了,恐怕會全軍覆沒。”
越虎目光看著窗外面,天空湛藍,白雲朵朵,心中卻有一抹陰霾:“從這裡,到羌道城,足足有一百余裡,這將會是我們生命線!”
“王,突圍的辦法,不是沒有,就看王,能不能足夠的狠心!”
大祭司突然說道。
“大祭司有辦法?”越虎眸光灼亮起來了,道:“還請大祭司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他們布置了真真假假的營帳,把城外包圍的水泄不通,我們也可以在真真假假上面做點功夫!”大祭司拱手說道:“一路為誘敵,一路進行突圍,兵分兩路,真假難辨,到時候就能把牧軍的主力引開,方便我們逃出去!”
“那誘敵的勇士?”
“戰場,難免有人會犧牲,但是為了羌人的部落,我相信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大祭司說道。
越虎聞言,有些沉默了。
多年征戰,他自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但是舍棄麾下兵卒,他還是很難做的出來,他本來只是一個不受喜愛的繼承人,能帶著白馬羌走到如今的地步,憑借的就是羌人軍隊對她的信任。
“誰去誘敵?“
半響之後,越虎還是做出來的決定,為了主力,而犧牲部分將士,這是戰場上的決斷,也是利益最大化的一個選擇,作為羌人的王,他不能猶豫,必須立刻決定下來了。
“我!”
大祭司道:“唯吾而能禦敵之外,給王創造機會,逃出這裡!”
“不可!”
越虎連忙說道:“大祭司,你乃是我羌人的精神所在,我絕對不能讓你去冒險!“
“非我而不行!”
大祭司說道:“王,如今我們是危在旦夕,若能以我之命,而能為我羌人部落博取一條活路,我死的心甘情願。”
在羌軍之中,除了越虎聲望最大之外,就剩下大祭司了。
相對而言,羌軍對越虎的是畏懼,而對於大祭司的,就是敬重,大祭司十年一日的為羌人謀取福利,窮盡畢生之力都在為羌人的生活而努力。
這一份敬重,放眼整個羌人部落,唯大祭司而已。
能號令羌軍,讓羌人勇士主動的去送死,而為主力創造突圍的機會,這個人,除了越虎之外,恐怕只有大祭司才能的做得到。
“不行!”
越虎還是不願意:“羌人離不開大祭司,我定能殺著大祭司逃出去了!”
“羌人缺了誰都行!”
大祭司低聲的道:“唯獨不能少了一個王,王,你才是羌人部落的主心骨,我畢竟老了,就算回到積石山了,也活不了幾年,還能為羌人部落做一點攻陷,是我的幸運!”
越虎看著大祭司,有些含淚感謝:“大祭司,都怪越虎貪心無能,未能查探情況,就已經孤軍深入,方落的如今的下場,連累大祭司!”
大祭司這些年對她的坐上羌王的位置,並不是很滿意,只是因為自己的實力最強,在積石山更是名聲眼神的奪取了羌王的位置。
作為對羌王無條件效忠大祭司,也只能效忠越虎。
他是真的沒想到,關鍵時候,大祭司會站出來了,擔任最危險,掩護自己的撤出去。
“王,是羌人部落的王,王是不會做錯的!”
大祭司低聲的說道:“這事情只是小小的一個波折而已,只要過去了,日後王必然能更加穩重,為我們羌人謀取福利!”
“一定!”越虎點頭:“越虎絕不敢忘記大祭司的交匯!”
“我離開之後,大祭司之位,王可酌情挑選!”大祭司說道:“我已經有了一個傳人,他還年輕,對於大祭司的事情未必有經驗,但是他的天賦異稟,才能智慧都是佼佼者,而且他對漢學研究很深,我提議可以讓他繼承大祭司的位置,只有熟悉漢人的大祭司,才能成為最好的大祭司!”
“格爾朵?”
越虎聞言,微微眯眼,他自然知道大祭司的徒弟:“就是大祭司當年送出去的那個孩子?”
“是他!”
“他還在恨你?”
“或許吧,但是只要他全心全意的為羌人部落,恨我也是值得的!”大祭司道:“不過,王日後還得防他一下!”
說著,大祭司的臉龐上浮現了一抹苦笑:“那些年,我把他送去了漢人的世界,一個羌人,在漢人的世界生存,他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罪,我不用想,都能猜得出來,他心中必有憤意,而且他的城府越來越深沉,即使我,也是有些看不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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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爾朵在營外小心翼翼的觀賞四方的情況,一直等到下午,大祭司才走了出來,他才親自的上前扶著大祭司走出來了。
大祭司年紀不畢竟不年輕了,長途跋涉的陣仗,絞盡腦汁的出謀劃策,早已經把他的體力消耗了不少。
“大祭司!”
格爾朵行禮。
“回營,我有點事情和你說!”
大祭司低沉的說道。
格爾朵扶著大祭司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之中,服侍大祭司坐下來了。
“格爾朵,你也坐吧!”
大祭司臉上少有的浮現一抹詳慈。
格爾朵盤坐下來。
“你心裡面還在恨我吧!”大祭司低沉的說道:“是我殺了你的母親,是我把你送到漢人的世界去受苦。”
一瞬間,格爾朵的眼眸迸射出殺意。
殺意來得快也去得快,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格爾朵還是那樣的虔誠,仿佛是一個尊師重道的晚輩在聆聽長輩的教訓。
“羌人的兒郎,應該快意恩仇,是敵人就殺,是朋友就幫,我曾經也想自己成為那樣的人,可當我成為了大祭司之後,我就要學會聆聽神的教誨,恩仇已不重要,唯有羌人部落的強大,才是使命!”
大祭司低沉的說道:“我殺你母親,是因為她讓先零和燒當打起來,讓羌人差點覆滅,她的野心太大了,大到讓羌人的部落都容不下!”
“先零和燒當?”
格爾朵終究是開口了,他諷刺的聲音回蕩起來了:“羌人的部落之間戰爭,打就打,與我們何乾,她可是你的妻子,你怎麽就下得了手啊!”
“你終究還是願意認可,我就是你的父親嗎!”
大祭司笑了。
“我父親已經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格爾朵說道。
“我們都是羌人,其實我們應該打一場的,或許更加符合羌人的品性,可無論是你,還是我,越來越像一個漢人了!”大祭司感歎的說道。
“羌人和漢人,有區別嗎?”格爾朵沉聲的道。
“有!”
大祭司目光獵獵,道:“你記住了,羌人永遠是羌人,漢人始終是漢人,漢人,永遠也別想讓我們羌人消失在歷史之中,而我們的使命,就是讓羌人部落變得強大起來了!”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格爾朵說道。
“很快就變成你的了!”
大祭司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抹笑容,道:“在等十日光景,朝廷不出兵,王就準備突圍而出,到時候,你跟著王突圍出去!”
“你呢?”格爾朵皺眉。
“我怕到時候戰役打的太慘烈,無法兼顧不上你,在王身邊,你會安全很多!”
大祭司揉揉鼻梁,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是!”
格爾朵的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大祭司,仿佛想要把他的面容記下來,半響之後,才轉身要離開。
“格爾朵, 你記住了,無論什麽時候,你都必須要以羌人部落的利益為尊,只要是為了羌人好,什麽都可以做,什麽都能不擇手段,我能殺了老酋長,你也能背叛越虎,我不要求你忠誠與誰,只要你記住,你是一個羌人!”
大祭司的聲音從格爾朵的背後,緩緩的傳過來了。
“羌人?”
格爾朵的腳步停滯了一下,很快就變得迅速起來了,三不做兩步,走出了營帳。
四月二十四日,羌軍已經開始殺馬充饑,然而苦苦等候,朝廷的兵馬終究是沒有出現,越虎也在等待之中,變得徹底絕望起來了。
羌軍的突圍戰役開始打響。
越虎兵分兩路。
兩路兵馬,沿正北和西北兩個方向突圍殺出來了,齊頭並進,其中一路,其實約莫只有兩千兵馬,看起來不足為患,卻凶猛無比,而去這一路兵馬,繞了全城之後,直接衝撞黃劭三個營集結起來近乎上萬大軍。
以兩千兵馬,硬生生的纏住了黃巾軍的所有主力。
這一戰,殺了慘烈。
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整整廝殺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才落下帷幕,羌人兩千兵馬,全軍覆沒,黃巾軍也損傷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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