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馬族長就像牆角的木雕，目光深遠，一動不動。若不是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真的就是木雕一般無二了。在很多半人馬族民的心中，自族的族長，是一座真正的石雕，默默的在風雨中屹立，毫不動搖。可是，只是他自己才清楚，身為一族之長，肩上的壓力有多大，他的內心充滿了男人式的脆弱，並不像其它人想像中的那麽堅強有力。

　“命運真的可以放變嗎?”好久之後，烏魯格終於歎了口氣:“你的老師，還有你自己，嘗試了這麽多次，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為了這點渺茫的機會，你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命運是不可違抗的。這是老師臨終前的遺言。”烏拉呼拉臉色一黯，隨後眼睛變得通亮，狂熱神情如同地殼深處的熔岩:“可是，現在真正的希望就在我們面前，我們為什麽不相信?不，這已經不是希望，而是事實。”

　能預言未來是一種被強加的痛苦，包括烏拉呼拉的老師在內，烏格魯拉已經見過三個先知為了預言而傷神，為了改變未來而努力，然後慘死……

　常人若是遇到這事，早就認命了。半人馬先知卻是一脈相承地固執，每一位半人馬先知在臨終前，差不多都是這麽一句:命運不可違抗。可是，每一個新任的半人馬，都會無視這句忠告，他們以改變命運為己任，然後，全死在了命運的反撲之下。

　烏格魯拉太清楚先知們的.脾氣了，他歎氣道:“既然如此，那讓你覺得擁有希望的精靈，到底是那一個?”

　“似乎是叫洛椏，其它精靈稱他是母親樹的弟弟！”

　烏格魯拉神情微微詫異:“那個精.靈?確實是非常厲害的強者，十二階戰鬥型銀龍都被他從空中打了下來，不過，無論如何，和全盛時期的龍王，魔王，教皇，以及母親樹應該還有一定距離。這四人都擺脫不了命運的束縛，他一個年輕的精靈行嗎?”

　不管怎麽說，烏格魯拉對此不.抱太大希望，他從小看到老，半人馬一族的先知們，已經收獲了太多太多的失望，更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作為烏拉呼拉的叔叔，他希望自己的侄子能自然老死，而不是年紀輕輕就死在命運巨大的陰影之前。

　“確實，他的實力並不是最強，可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非常獨特的東西，同時，他還告訴我一個故事?”

　烏格魯拉很是好奇:“故事?若論腦子裡的故事，誰能.比得上你們先知?”

　“我們先知的故事，

只是故事。”烏拉呼啦笑了笑，說.道:“而他的故事，卻不是普通的故事。”

　烏格魯拉聽得.眉頭直皺:“行了，和你的叔叔說話，別扯這些哲學上的迷語了。”

　烏格魯拉有些委屈地苦笑:“族長，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那是一個關於岩石和孩子的故事，他告訴我，命運就是那巨大堅硬的岩石，而我，則是一個赤手空拳的小孩子。”

　“一個赤手空拳的小孩子，不可能打碎一塊巨大的岩石！我怎麽聽著像是他在勸你不要做無謂的掙扎?雖然有些刺耳，可我也覺得他說的是事實。”

　此刻，烏格魯拉對張浩的好感再提升了許些，畢竟，每個先知都因為反抗命運而早早失去了生命，他不希望自己的親侄子也走上這麽一條不歸路。

　烏拉呼拉知道自己的叔叔表面沉穩，其實內心是個急性子，便繼續說道:“這故事還有下文，孩子看不慣那塊堅硬的岩石，每天都握緊雙拳捶打岩石，直到雙手鮮血淋漓為止。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複，那孩子漸漸長大，最後老死，岩石都沒有碎掉。”

　“愚蠢的孩子！”烏格魯拉長長歎了口氣，看著眼前的侄子，神情複雜:“你們先知確實就是那個孩子啊，那個精靈說得對，我們半人馬一族雖然擁有百折不撓的精神，可也得學會變通，水中的太陽無法觸摸，鏡中的身影也只是虛幻。”

　烏拉呼拉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說道:“在之後幾年，那裡又出現了一個孩子，他也看那塊岩石不順眼，每天都用雙拳捶打那塊岩石......”

　烏格魯拉雖然是個急性子，但腦筋的反應速度並不慢，他從中聽到別的一些意思來:“難道這個孩子把岩石給摧毀了?”

　“是的！”烏拉呼拉輕輕地笑了起來:“精靈說，第一個孩子的努力，其實已經讓岩石的內部斑痕遍布了，第二個孩子，隻用了一年的時間，就將岩石給打碎了。而他，就是第二個孩子，幸運地享用了前人的努力。”

　看著一臉輕松微笑的烏拉呼拉，烏格魯拉心情卻是更加沉重，他有一百三十年沒有看到過烏拉呼拉露出過類似的笑容了，這也是他成為先知到此刻的時間。烏格魯拉更是記得，每個先知臨終前，也會露出這種輕松的微笑，一種解脫的愉悅。

　“我知道你的打算和決心了。”烏格魯拉長長地歎了口氣:“為了種族，你想死，我不說什麽，也不會阻止你，那麽，該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麽！”

　“兩個未來，第一個，我們在精靈族的幫助下，衣食無憂，沒有戰爭，沒有疾病，可是，我們的老朋友卻騎在我們的身上，我們無法在森林裡自由地奔跑，只能在他們的指揮下漫步。”烏拉呼拉的眼睛染成了晶亮的紅色:“族長，要聽第二個嗎?”

　烏格魯拉臉色陰沉了起來:“第二個又是什麽！”

　“我們遷涉到了草原，在那裡自由地奔跑，可是，我們的族人一天比一天少，饑餓，戰爭，疾病，漸漸奪走我們族人的生命，最後，未來變成了黑色，一無所有。”

　烏格魯拉的長長地歎了口氣:“聽你這麽一說，精靈族因為母親樹的痊愈，崛起已經是命運安排好了的未來，生存和自由，又是二選一，為什麽每次都只有兩個選項，就不能有第三個?”

　“確實沒有第三個，不過，我們可以自己選擇第三個未來。”烏拉呼拉看著背後的半人馬石雕:“祖先們經過多少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森林半人馬一族。或許我們就是精靈口中的第二個孩子，就算不是，我們也要繼續努力下去，讓後代子孫們成為第二個孩子，數十代歷任先知們的努力，絕對不能到了我這裡，就中止了。”

　烏拉呼拉話說到這裡，突然身體一陣顫抖，雙眼的紅光忽明忽暗，片刻之後，他突然驚喜地站起來，哈哈大笑。

　“你又看到了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烏拉呼拉狀如癲狂地在屋裡狂奔了好一陣，腰身上的血跡越加明顯:“我看到自己的另一個未來，和原來完全不同的未來。洛椏閣下果然說得對，不是命運無法違抗，而是原來我們的努力不夠，在真正下定決心之後，未來果然有所改變。”

　烏格魯拉突然動容了，臉上露出悲傷的神色:“那你看到了什麽?”

　“並不是很清楚，並不是很清楚！”因為太過於激動，烏拉呼拉將一句話連著說了兩遍，他興奮地握緊拳頭，使勁地揮了揮:“我看到了，模模糊糊的，我在臨死前，很開心地告訴自己的接任者: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不停地抗爭！”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不停地抗爭！”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一般，烏拉呼拉興奮地再一次重複了這句話，雙手緊握，四蹄不停地，輕輕地輪流踩踏著地面，眼睛中，更是燃燒著騎士小說中，主角才擁有的，明亮動人的眼神。

　烏格魯拉卻垂下頭，仿佛一瞬間老了五十多歲，他的聲音蒼涼且木然:“是麽......”

　“怎麽，族長，叔叔，你不為我感到高興嗎?”

　“我怎麽高興地起來！”烏格魯拉憤怒地咆哮起來。他太清楚了，先知們如果是預言族中大勢，可以預言到百多年後的未來，可以如果能清楚‘看’到一個人的未來片斷，那麽，必定會是十年內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烏拉呼拉頂多還有十年的壽命，他還這麽年輕。想到這，烏格魯拉對張浩突然間惡感頓生。

　“那個該死的，多嘴的混蛋精靈。”

　重重的鬥氣拳頭打在地面上， 炸開一個深深的大坑，揚起了一陣陣地塵土。

　驚訝於烏格魯拉的吼聲，烏拉呼拉終於冷靜下來，他靜靜想了一會，走到烏格魯拉前趴坐下，從容地笑著:“沒關系的，叔叔，能看到這樣的未來，我真的很開心，那將會是我一生最自豪的時刻。”

　“你這傻瓜，你的白癡老師，傻瓜父親也是這樣。連教得你也變成了傻瓜和白癡。送死就讓你這麽開心?”

　“哈哈，老師曾說過，族長的詛罵其實是世界上最好的讚美。”

　面對死亡的從容，溫和的神態，在這個侄子的身上，烏格魯拉依稀能看到自己哥哥和好友的影子。因鬥氣而飄揚起來的塵土，四下散開，似乎有些砂子落到了他的眼裡，令他的眼睛癢癢的，直想流淚。

　“我回去了，你說的兩個未來，我會好好考慮的。”烏格魯拉站了起來，走到屋口，推開門，突然又轉回頭，淡淡地說道:“如果你找到了族人的第三個未來，我將會終身以你為傲..........即使找不到，也沒有什麽關系！”
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