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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帝國》第69章 跳舞
毀天滅地一語既出,有些人手上的陸離鏡不由墜地。他們看到了那女王有三目,正常人的兩目,以及額頭中間畫有一目。這樣的裝扮是天下沒有的,諸人還在奇怪,沒想到中間那一目竟然能毀天滅地。

在阿拉乾庫蘭等待期間,陸茁謁見了潘地亞女王,離開阿拉乾庫蘭港北上途中又謁見了朱洛國國王。兩個國家的君王都對孔雀王充滿敵意,但並不阻止陸茁前往華氏城。易看向卡加的時候,卡加做出雙手向天參拜的動作,表示以神的名義起誓,其言非虛。

“此印度國事,與我等無涉。”陸茁臉上的驚容一會兒就消散了,這並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太子囚禁了祖父,顯然是印度政局不穩,孔雀王死後必有王位之爭。

在潘地亞期間,陸茁為潘地亞女王所禮遇。潘地亞女王曾建議,楚國商船以後完全可以停靠阿拉乾庫蘭港,在此進行貿易。朱羅商船以及潘地亞商船可以幫楚國商船運輸稻米、小麥、棉布、棉花、芝麻油以及楚國所需要的一切商品。

正常情況下,長途貿易都是寶石、陸離這種重量輕價值大的貨物,但因為印度西海岸一直與波斯灣存在商貿外來,故而陸茁所提出的購入稻米、小麥、棉布、棉花的要求沒有讓潘地亞人驚訝。因為這種低值貨物的貿易他們已經做了幾百年了。既然楚國商人不嫌棄這種低值貨物,不怕它們佔據寶貴的商船噸位,他們當然也不會嫌棄。

潘地亞的商人曾極力想讓陸茁明白一個道理:雖然稻米、小麥、棉布、棉花全都是產於印度,但從印度直接買入這些貨物、加上關稅,其成本遠高於在阿拉乾庫蘭港采購。賣出貨物也是一樣,進入孔雀帝國的貨物要交納貨值的三分之一作為通行費(即關稅,但絲綢僅需繳納十分之一),出口貨物則要繳納貨值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作為通行費。

阿拉乾庫蘭絕大多數商品都是走私而來,不但走私,連四分之一的國內交易稅也逃掉了。陸茁聽聞並非不信,只是按照熊荊的安排,他必要前往華氏城謁見孔雀王。如果真如潘地亞商人所說,直接在印度采購的價格高於阿拉乾庫蘭港,那他回國之後自然會建議國內以後商船只在阿拉乾庫蘭港停靠采購。

價格上是一個考慮,孔雀帝國的政局穩定則是另外一個考慮。一個國家一旦出現王位之爭,即便不走向衰弱,那也有很大的可能走向混亂。楚國正在備戰,備戰需要大量大量的糧秣,如果印度真卷入戰亂,對楚國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山鬼號在印度船的拖曳下緩緩向前,這時候桅盤上的瞭望手已經看到了河畔狹窄的華氏城。陸茁也端起了陸離鏡,視界之內一座並不大的城池聳立在恆河西岸。看到城池高度不過三丈,他當即覺得這座都城實在太小,並且太矮。等到山鬼號拐了一個彎,看到華氏城的側面,這才發現這座城市並不小,它只是太窄而已。

“印度已至,印度已至。”甲板上水手在歡呼,六個月的航行,山鬼號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華氏城越來越近,碼頭外一艘鑲滿金箔的印度船出來相迎,等到山鬼號落錨拋纜,太子貳摩提突然出現在碼頭上,這頓時引起人群的一陣波動。貳摩提雖是太子,實際上已代孔雀王執政,親自出迎表明了帝國對楚尼國使臣的重視。

蠡響鼓鳴,幾個金盤被奉了上來,鮮花、陸離鏡之外,還有金盒、金瓶,以及折疊整齊的白棉布,隨同的印度大臣用動作表示這是洗浴的,陸茁欣然受之。等他洗漱完要下船的時候,

碼頭上又上來一個人,經過兩次翻譯,文書易道:“太子貳摩提請登舟一觀。”山鬼號是少司命級的第三艘,在楚國海舟中是最小的,然而就是這麽一艘小船,貳摩提還是震驚於它的巨大和堅固。印度船極為簡陋,船體不是靠糖纖維粘合就是靠繩索扎系,按照羅馬歷史學家普林尼的說法,最大的印度船不過七十五噸。這雖然並不符合實情,但榫合(連接)、撚縫工藝決定印度船很難造的很大。

印度船如此,波斯船也是如此,全是縫合船。直到中世紀的阿拉伯人,《一千零一夜》裡辛巴達航海依舊是縫合船(全船沒有使用一根鐵釘,靠長達六百四十公裡的椰棕繩縫合而成)。

與南方的羯陵迦、朱羅、折羅、潘地亞這些航海傳統王國相比,孔雀帝國雖有一支像模像樣的海軍,實際艦船也不過是一些弱化版的舊式大翼戰舟。以這些戰舟的戰鬥力,楚國商船隊完全可以在印度沿海橫衝直撞。

“有請太子足下。”楚國海舟的技術價值熊荊出發對陸茁詳細講解過:其一在導航技術,其二是帆纜技術,其三才是海舟本身的建造技術。印度太子要登舟一觀,他只能接受。

棧橋早已搭好,貳摩提上來的時候,陸茁率領眾人向他揖禮。以華夏的標準而言,太子貳摩提是個標準的蠻夷。他大約三十多歲,穿著一件印度人常穿的棉布做的長度至膝蓋的緊身衣,一塊精致的繡錦斜披在肩上,按照市令底下絲綢商人的判斷,這是塊出產於楚國的文繡,其腳下是一艘白色的鹿皮履。

這些是陸茁等人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卻是貳摩提耳朵上的耳環、眉心中間的印記、點了藥膏的眼眶、摸了朱紅的嘴唇,以及臉上白色的鉛粉。短發飄散、胡須修飾的紋絲不亂。化妝使得這位太子像一個宮廷寺人,華夏好男風的貴族們喜歡他們的男寵像女人那樣打扮,可密密的胡須又顯示出此人並不是一個寺人。

嗅著貳摩提身上的香水味,陸茁等人的第一反應是怪異。不過在貳摩提其隨從看來,楚尼國的使臣讓人有些微微失望。楚尼是一個面積龐大的王國,可為什麽該國使臣的膚色並不白皙?難道不是只有白人才能建立偉大的國家嗎?

種姓制度的印度對外邦交中,情不自禁的會把種姓制度帶入自己的觀感。對西方本就是白人統治的波斯、埃及、塞琉古——人類歷史深受裡海附近原始印歐人(因為元首的鍋,雅利安人在二戰後改稱為原始印歐人)的影響。

原始印歐人進入歐洲,在東南歐被稱為希臘人、在意大利被稱為拉丁人(羅馬人屬於其中一支)、在西歐被稱為凱爾特人,在北歐被稱為日耳曼人(現代西方人之祖);原始印歐人進入亞洲,在小亞細亞被稱為赫梯人及律底亞人、在伊朗高原被稱為米底人及波斯人、在印度因為人種的差異,成為種姓制度的根源。婆羅門、刹帝利、吠舍都是原始印歐人,首陀羅(當地土著)可能是泰米爾人,也有可能是僧伽羅人(兩者可能同源)。

一如周人取代殷商成為華夏的統治者,商周文化(商人之文字、周人之禮樂)熏陶華夏列國,從草原進入歐亞大陸的原始印歐人發展出來的各種文明都有一定的相似性,比如神靈的相似形,對牛的崇拜。

這些自稱為印度人的原始印歐人後裔,看到華夏人,自然感受不到面對希臘、波斯、埃及、塞琉古使臣的親切。 並且陸茁還是個越人,長江以南的越人,長江以北的東夷(殷商),西北的周人(包括南遷前的楚人),這三種人佔據了東亞世界。其中周人人數最少,佔據肥沃中原、環渤海的東夷人數最多,南方山區的越人數量僅多於周人。

如果拿印度來理解東亞,周人就是原始印歐人,東夷是印度土族,越人是僧伽羅人。陸茁這樣一個面目黝黑的僧伽羅人使臣讓太子貳摩提感到不安,他擔心自己接見的是一位首陀羅。

兩次翻譯之後,文書易道:“太子足下言,大夫為貴人否?楚國有貴人否?”

“呵呵。”陸茁不由笑起,“貴人庶民,不可混淆。茁之先祖即為越國之將軍,豈是庶民?鄙邑楚王之先祖,始於炎帝,乃祝融之子孫,商時曾娶商王盤庚之女隹,與周人同貴,血脈傳承至今已有兩千余年,何言無貴人?”

陸茁束發高冠、玄衣素裳、腰懸寶劍。皮膚雖然黑,可儀態完全是貴族的風范。他開口一笑,露出整齊的白齒時,貳摩提已相信他是一位貴族。等通譯把楚語翻譯成希臘語,再由希臘語翻譯成梵語時,他當即對陸茁笑了笑,開始參觀山鬼號。

從番禺航來,只有通過馬六甲海峽最為艱苦漫長,番禺到海峽口,出海峽到僧伽羅都只是幾天的航程。加上是新船,山鬼號上並沒有海船一貫的潮濕和惡臭,水手們的精神狀態也非常好,見到貳摩提行來都是躬身揖禮。

甲板上走了一圈,下甲板也看了一看,回到主甲板的時候貳摩提看著頭頂密密麻麻猶如蛛網的索具問道:“這麽多帆,請問如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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