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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帝國》第44章 澮水
從陳郢到穆棱關,即便選擇最近的道路,也有一千一百余裡,即四百四十多公裡。好在真正要騎行路程只有三百四十公裡,到達下邳便可坐船北上穆棱關。減去行船的時間、再減去預留的時間,每日大概要騎行五十公裡。對成人來這說並不困難,可對熊荊來說,這不是去年的一日騎行,這是要連續騎行七日,而且是野外行軍的方式。

最開始的兩日他感覺甚好,雖說‘宋無長木’(宋國大樹都砍光了,無長木),可看慣了王宮樓台的他初見鄉村風光倍感欣喜,不少時候還會縱馬狂奔,享受騎乘的速度感。第三天開始便覺得不行了,全身酸痛,上馬下馬要人攙扶著,而且他老是擔心這一路跑下來會變成羅圈腿,居說蒙古人因為騎馬都是羅圈腿。

如果真是一個孩童,第四天他估計就鬧著讓人去找馬車。好在他是大人,第四日一早,他居然不要僕臣墊腳,自己一躍就上了馬,而後一言不發,策馬前行。莊去疾立馬緊跟,百余名宮甲騎士也策馬緊隨。左右二史落到了最後,靠著馬鐙馬鞍,兩人勉強能夠騎行。

夏日炎炎,每日也就早上騎行兩個時辰,大約三十公裡,之後休息喂馬。馬不是牛,無法反芻,需要不停的喂,且必須喂精料,以節省喂食時間。下午懸車之後,再騎行一個半時辰左右,天黑前宿於沿途驛站。只是這一日因為渡河,早食時分,眾人已至蘄邑之南。

蘄邑是古宋地(淮北宿州蘄縣),對楚國而言它似乎有著特別的意義:另一段歷史中,十三年後,王剪於此擊破項燕率領的楚軍,楚國滅亡;又過十五年,陳勝吳廣於此殺秦尉,揭竿舉義,秦朝滅亡;又過了六年,劉邦率漢軍駐扎於此,籌備垓下之戰,一年後,西楚滅亡。

蘄邑見證了歷史,可在熊荊眼裡,蘄邑只是澮水北岸的一座城池。城池能看到的兩面最長不過六裡,整座城周長大慨二十裡。因為是淮北要津,臨碼頭的南郭也顯得繁華。但澮水南岸的熊荊一行必須先渡河,才能進入蘄邑。

一百二十多名騎兵突然出現在碼頭很是惹人注意,尤其是其中一些騎士掀開了鬥篷,裡面全是明鏡一般的钜甲。钜甲之名出現在上個月的大楚新聞上,大王曾言以後家家都有钜甲,頓成楚國奇聞,不但傳遍楚國各地,也傳遍了天下。

南面碼頭並無城邑,有的只是一個不大的野市,幾間客舍和數間賣酒食的酒肆,還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土壘,前門插著旗,應該是嗇夫(地方官)的居處。百余名騎馬的甲士雖然引來人們的關注,但這些人並不害怕,看了看這隊騎士,便開始各忙各的。

“稟大王,此地渡舟一個時辰一次,暫無舟,”莊去疾帶著一名商旅打扮偵騎過來,此人前日便到了此地。“且多墨者。”

“墨者?”熊荊看向那個野市,履席粟麥、肉魚雞鴨,甚至還有曲陽出產的煤炭,這和郢都大市一樣,買什麽的都有,很平常的一個集市,而且其中多是婦女,幾乎看不到丁壯。

“正是。”偵騎也揖一禮。“蘄邑乃淮上要津,對岸尚屬官府管轄,這南岸……”

對岸是蘄邑,自然受蘄邑管轄,南岸隔著澮水,歷史上屬於山桑邑,但山桑邑遠在七八十裡之外,這裡雖有嗇夫,但這些官吏管不了從北岸過來的豪戶和劍士。為了錢把命丟了,不值得;不賣命也能撈錢,何樂而不為?

“渡船為何不見?”熊荊沒管什麽墨者,宮甲有一半穿了環片甲,雖無钜鐵夷矛,但有钜刃,沒有什麽兵刃能與其大力對砍。

他關心的是船。“晏食之後舟至。”大王的行程保密,偵騎並未掏出符節要對岸蘄邑邑尹派舟,而是花錢雇了一些舟筏,約定的時間就在今日晏時。

“已是晏食了。”野市、酒肆不遠處便有一閭,閭內的炊煙已經冒了很久。

“請大王……”偵騎就要跪下,但莊去疾一把拉住了他。“不需跪拜。”

“請大王贖罪。”會盟是大事,沿途都有安排,偵騎沒想到那些人言而無信。

“無罪!”現在還是戰時。好幾月前楚軍就開始隱秘的集結,與去年不同的是,這次只要十八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男丁。人是少了,可輜重糧草一樣不少,各地的舟很多被抽走。

“舟來了。”這邊還憂心渡舟, 河面上卻見十多艘艑舟浮筏從下遊逆水而來,其中還有一艘舿。偵騎忙看過去,細看之後高興道:“稟大王,正是此些舟。”

十五六艘舟筏,另外還有一艘舿。澮水並不寬,此處只有一百多步,看來只要三次就能渡完。熊荊微微點頭,又吩咐道:“鐵甲松開,以防落水。”

鐵甲重十多公斤,真要掉進水裡那可要直趁河底。有甲的騎士解甲之際,身著皮甲的甲士已經牽馬上舟渡河了。待舟筏回來,莊去疾道:“請大王上舿。”

舿是大船,一舿頂三舟。要比艑舟、浮筏穩當,但也比艑舟、浮筏行的慢。男丁出征,十幾個欋手全是五六十歲的老者,見他們劃的吃力,熊荊甚至想讓甲士上前幫忙。

“津人仇己,敢問貴人何往?”凡舟必有舟人,船至河中,須發皆白的舟人向熊荊揖道。

他一開口莊去疾就把熊荊戶在身後,右史上前道:“回老丈,我等自然要趕往蘄邑。”

“蘄邑?呵呵。”仇己笑道:“我聞齊人欲與我國會盟於穆棱,觀你等行色,當時從他縣而來,你身後站著的可是大王?”

“無禮!”莊去疾抽劍,他一抽劍,其余甲士也都抽劍。

“哈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仇己大笑。聽聞他的笑聲,其余欋手也停漿大笑。

“你等便是墨者?”熊荊攔住了要上前的莊去疾,這是在船上,不是在岸上。

“正是。”仇己看向熊荊,一個未齔的孩童,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不仁之王。“殺人者死,古之亦然,大王何以命殺人者不死?你若言之無理,我等當與你同葬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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