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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帝國》第93章 大事五
  王宮雖不用早朝,但值此大事,越來越多的人集聚於茅門之外,守門的閽者除了放幾位重臣入宮,剩下的人全攔著。說長道短中,黃歇如何如何準備謀反在一些封君口中越說越像、越描越黑,弄得那些平時親近黃歇的官吏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們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夠明辨忠奸,不會以謀反為名把自己打入大獄,進而株連全家。

  王宮外貴人官吏們低語著,正寢之內,在昭黍這些老臣的注視下,熊荊剛以監國的名義授於景驊調動郢都一切人力物力的全權,唯有王宮不在其內。景驊對此並無異議,倒是他的裨將礪風幾次言及左軍兵力不夠,而兵力不夠恐城防有失。

  熊荊開始也是想抽調環衛於外城協助守城,但作戰局謀士則不以為然。他認為黃歇為令尹二十余年,樹大根深,郢都看上去城高池深,可八道城門兩道水門,任何一道門出了紕漏這城就守不住。黃歇既然選擇謀反,必有破城的之策,與其抽調兵力於外城,不如保存兵力固守王城城,以待息縣大司馬回援——飛訊天亮之後就不通,這種情況除非郢都生變,不然不可能發生。

  昔日重組大司馬府時熊荊曾腹議這些吃乾飯的貴人全是舊酒,裝了新瓶也沒多大用處,現在看來這些舊酒七嘴八舌的討論還是大有所得,很短的時間裡,這些人擬定了以下對策:

  其一:黃歇既反,外城不可持,防守應以王城為要,且需馬上設備戒嚴;

  其二:外城既不可持,可在城破前譴使者於外城,城破時設法出郢往息縣方向求援;同時譴死士入江東之師求見陽履。吳地是黃歇封地,越地則不是,會稽縣縣司馬陽履或可說服之;

  其三:趙妃宮中寺人豎子全不可信,應派其出宮守城;趙妃、田妃、韓妃、魏妃、燕妃、無妃……,凡是有生養的嬪妃當與公主避於若英宮中,以防有失;王宮內的小吏、寺人、豎子、宮女則編排成列,適時協助守城;

  其四:造府之工匠除協助景驊守城外,其余能戰者也應編入王宮,以充戰力;

  其五:全城雖無男丁,亦應遣人告之曰令尹謀反、叛軍攻城,以正國人是非;

  其六:糧秣、礌石、滾木、器械、荊弩……,一切與守城有關的物資當速速運入王城;

  其七:弑太子乃黃歇攻城之本因,因而熊荊須加強護衛,任何人不得近熊荊十步;

  其八:群臣百官當於……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在景驊沒有入宮前,作戰局眾謀士就擬定出十五條對策,特別是第七條讓景驊心裡暗暗叫苦。任何人不得近熊荊十步,這等於說弑殺計劃又要做一次調整,魚腸劍算是白準備了。

  與裨將礪風快步走出路門,所見寺人、豎子、宮女或在疾走,或抬著大木拒馬於王宮各門設障,景驊又多了一層擔心:王宮是三進大院,每一進都有可關閉的厚重大門。除了大門,很可能還有千斤懸門,即便吳申那千余死士入宮,也不一定能攻破路門,殺入正寢。

  “景驊能守住嗎?”站在正寢中庭,順著南面室堂能看見正朝以外的地方。熊荊還是對外城有些擔心,擔心外城守不了幾日。

  “若無內應,外城即便守不住,也能挨到大司馬回援。”一側的大司馬府尹魯陽君相告。“二十多日前大司馬便傳訊於我,囑我切切提防郢都生變,每日需三次相告無事。”

  魯陽君的補充只是想說明大司馬必定會率軍回援,可熊荊卻讀出另外的含義。

“二十多日前……”他眼淚突然就掉落下來,“父王二十多日前薨了嗎?”  “殿下……”魯陽君吃了一驚,雖然熊荊猜出的不無道理,可他還是勸道:“大王非短壽之人,許是大司馬二十多日前收到了一些黃歇謀反的訊報,這才……。”

  “殿下,大王抱疾出征,此循祖訓也。便是薨落,也是楚國之福、大王之幸。”昭黍從得知黃歇謀反開始就氣瘋了,到現在他還是氣鼓鼓的,勸人的口氣滿是生硬。

  “殿下勿憂。”宋玉作為太子傅也被請進了正寢,“生老病死皆是天意,大王登極與否也是天意。今之要者,乃死守郢都以待大司馬回援。”宋玉勸解著熊荊,他最後更強調道:“殿下,秦人伐我、齊魏欲動,若大王薨落,楚國不可沒有殿下啊。”

  雖然沒有明說大王已經薨了,宋玉之言卻包含那麽一種意思:熊荊已是楚國之王,雖然眼下諸事焦頭爛額、甚至可能性命不保,但這個國家還需熊荊一點一點去收拾。

  “正是,正是。”群臣當即附和。“楚國一日也不能沒有殿下,請殿下勿憂。”

  “諸位大夫起來吧。”熊荊只是落淚,並沒有哭泣。“說起父王,我、我昨夜倒夢見了父王,許是太掛念之故……”

  居然夢見了大王……,群臣面面相覷。太仆觀季出列後很是鄭重的道:“請殿下相告此夢。”

  夢不是什麽好夢,熊荊不解群臣為何如此,問道:“很重要嗎?”

  “殿下乃聖王降世,夢即天意,自是要緊無比。”司空唐緲也道,“請殿下相告。”

  “昨夜我夢見……”昨夜熊荊半夜渴醒就睡不著了,再睡就做了一個夢。他整理著思緒,半響才道:“我夢見正寢起了大火,火光熾熱而衝天,恐數百裡可見…,然後我見父王於路門之外回望於我,我便跟去,一直跟到茅門,可出了茅門父王便不見了。我轉過內屏,卻見宮外道路、房舍、城牆皆不見,有的只是一片泥地,我欲出門尋父王時,人便醒了。”

  “阿!”觀季倒抽了涼氣,他和唐緲對視了一眼,屏住呼吸問道:“殿下出茅門入泥地否?”

  “我未出茅門,只是看見宮外皆為泥地。”熊荊答道,對觀季的問題有些不解。

  “吉兆,大吉之兆。”觀季忽然大拜,拜的不是北面的熊荊,而是南面的社稷祖廟。眾人迷惑半響他才開始解夢:“泥地,死地也!昔先君共王之時,鄢陵之戰前,晉大夫呂錡亦有夢,其夢己射月,中之,後退入於泥。晉人佔之曰:姬姓,日也;異姓,月也,月者必楚國之王。射而中之,退入於泥,亦必死也。

  待戰起,呂錡果射先君共王,中先君共王之目。先君忿,召養由基,賜其兩箭,命其射殺呂錡報仇。養由基者,楚國神射也,百步而穿楊,射呂錡中其項,呂錡死,後持剩余一箭複命。”

  只是一片泥地觀季便扯上了幾百年前的往事,可眾人聽得全忘了呼吸,心裡皆為大子殿下沒有入泥地捏了一把汗:萬幸那時候醒了,不然……

  “那、那大火又作何解?”熊荊也聽得入神,他沒想到夢裡平靜的泥地原來是凶兆,看來下次做夢千萬千萬不能入泥地。

  “我楚國乃祝融之後,祝融者,火師也。正寢為王者之寢,正寢起火、火觀衝天,此是謂我楚國王者之氣大熾,其光耀數百裡外,看來秦人退兵不久矣。”解釋了泥地的太卜語氣無比輕快,臉上更掛著幾絲笑意,他還拿出一片龜甲:“臣早上卜之,亦是大吉。”

  “啊。”熊荊低低啊了一聲,他以為大火是凶兆,沒想到卻是吉兆,吉的連秦人都要退兵。

  “太卜之說臣以為可信。”宋玉第一個站出來背書。

  “可信、可信。我楚國王族乃祝融之後,火才是吉兆,水和泥皆為凶兆。”工尹刀撫了把汗。

  “閑說無益,諸位大夫,還請按之前所議,各就各位吧。”愣了半響,熊荊從觀季的釋夢裡回過神來,他倒想不到秦軍退兵那麽遠,他現在要的只是活著。

  *

  “大子居然如此應對。”觀季釋夢的時候,回到城尹府的景驊向眾人說起入宮之事。好在臨時軍師范增對此已有對策,不然聽聞熊荊打算以王城為防守重點,大家肯定要炸鍋。

  擁立負芻為楚王是大功,封地也好、賞賜也好,日後大富大貴自然不會少,然而謀反乃是大罪,要是這次沒有殺了熊荊,反讓淖狡給救了,大家可要誅三族了。

  “無他,李園攻城時以辟謠為名請大子出宮上城,不出,則半夜棄守東門,放李園之軍入城。屆時吳大夫千余死士可入宮弑之。”范增依然一副倨傲神情,這已在他算計之內。

  “宮中已令旁人不得靠近大子十步。”景驊不無擔心的道,一切布置隻為殺死太子熊荊,眼下看,不近十步萬難得逞,只是近了十步就能得逞嗎?

  “將軍勿憂,十步殺一人,我常為之。”負芻身後站著的一個護衛忽然說話,此人年紀三十上下,腰負長劍,彪悍之氣盡顯。

  “大子身側皆紅衣環衛,此等人……”此人不說話並不引人注意,但一說話便有讓人信服的趨勢。景驊則擔心他不能成事,剛才入宮商議守城時,他也動過當場弑殺熊荊的心思,那時兩人不及十步,他沒有動手正是因為顧慮熊荊身邊的紅衣環衛。

  “楚國紅衣剽悍敢死,昔年我便知之。”此人堅持,負芻也不反對。“請將軍使我近其十步,必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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