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可是真的?“我望著月光下的夏之彧問道,那寒意披滿了他的全身,映照得他月白色的外袍更加素淨。
“你信便是真的,不信便是假的。“他面容有些疲倦,嘴唇微動了下,雙眼看著我,是深邃的黑。
“你——“我怔怔的望著他,一時間思緒混亂,不知從何答起,之前種種疑問此時突然被成忠解釋清楚,我竟有些接受不了。
“以後再說吧,現在這裡還不安全。“他邊說邊往馬兒那走去,我只能跟在他後面。
夏之彧伸手想扶我上馬,因為剛才成忠的那番話,讓我心生芥蒂,我趕緊把手抽離出來,問他可還有別的馬。
我在軍中時,薑起教我騎過兩次,雖不熟練,但已能自己駕馭。
“一人一馬,沒有多余的了。“
“那我和成忠同騎一匹。“我忙不迭道。
夏之彧雙眉緊蹙,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惱怒,我被他瞧得有些心慌,垂下眼睫,不敢再說。突然,就感覺身子一輕,他已將我抱上了他的坐騎。
“坐好。“他輕言一句,策馬繼續前行。
一夜的奔波,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我們終於穿過密林,來到一處村莊。
村莊不大,只有十幾處房舍,房舍及道路旁荒草叢生,那枯黃的乾枝在雪地裡顯得更加刺眼,我們騎著馬在村莊裡繞了一圈,並未見到任何有生氣的人或物。流年不利,也不知是為了躲避戰亂,還是因為疫病肆掠,這個小小的村落就此荒廢掉了,讓人有些惋惜。
我們停在一處較為寬敞的房舍前,進去休息了會兒,暗士們就散坐在各處,啃起硬冷的乾糧,還有幾個出去弄了點草料把馬兒也喂飽。
夏之彧坐在落滿灰塵的椅子上,舉目遠望,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倒是成忠走過來,將乾糧和水遞給我。
“夏影怎麽樣了?“我從昨夜出發之日起就再也沒見過他,十分奇怪。
“他?他就是頭牛,能有什麽事。“成忠一貫說話就實誠。
我被他逗樂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怕驚擾了別人,趕緊捂住嘴,小聲道:“他人呢?他要知道你這麽說他,還不要跟你打上一架。“
“哼,你別看他這小子功夫高,要真打起來還不一定打得過我。“說完,成忠又比劃了幾下。
我看著他那洋洋自得的樣子,實在跟平時木納的模樣不搭尬,又笑了一小會兒,道:“那夏影現在到底在哪兒?“
“他非要自己在林中養傷,我就給他找了個山洞,他估計現在正在裡面睡大覺呢。“成忠大剌剌的說道,又啃了口乾糧,抬頭有些疑惑道:“何小姐怎的如此關心夏影?“
我放下手中的乾糧,歎了口氣,“我在荊城時多蒙他照顧,再加上此次又是因為我受傷的,我心裡又些難安。“
“荊城?照顧你?“他大笑了幾聲,引得眾人逗朝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噓,你小聲點。“
成忠環顧了下左右,悄悄湊過來,小聲道:“夏影把你送到荊城的當天就走了,中間也不過陪著主子去過一次。“成忠生硬的遞給我一個眼神,笑道:“你該知道荊城裡的'夏影'是誰了吧。“說完他朝夏之彧的方向弩了弩嘴。
“什麽?“我拿著乾糧的手一抖,差點掉到地上。我看著對面的夏之彧,他仍舊端坐遠望,嘴唇緊閉,微垂的眼睫遮住了他朗如星月的目光。
我竟從未察覺那個月下舞劍,
那個護我周全,那個沉默寡言的'夏影'是他所易容假扮。 成忠的話在我本就無法平靜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浪花,這如同洪鍾大呂帶來的敲擊聲,縈繞我的心頭,久久無法停息。
他,我越來越看不分明。
“哎,總算到了永泰郡,最多只要兩日,我們就能離開寅國了。“成忠在一旁自言自語道。
“我們要去哪裡?“我回過神來,問他道。
“這,我也不知,你要不去問問主子?“他不懷好意的笑了笑,這老實人如果八卦起來,也是停不住的。
稍事休整後,我們又向西行去,一路上,冬風襲人,馬兒跑得又快,刺骨的風就呼啦啦的灌倒人身上,我凍得嘴唇發紫,身體僵硬,夏之彧大約感覺到我的異樣,把手放在我的腰間,將我拉得離他近一些,縱是如此,我依然還是覺得冷。
我一夜未睡,再加之寒風侵體,前幾日才好的寒症又發了,隻感覺腦袋越來越沉,昏睡了過去。
夢裡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我一個人站在崖底,望著壁立千仞的石山,心生恐懼,仍我如何哭喊哀求,周圍也無人應答。
醒來時,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我睜大眼睛看了看四周, 是間簡陋樸實的居室,我正躺在床榻上,夏之彧正倚在床頭,雙目緊閉,應是睡著了。
我硬撐著坐了起來,湊到他跟前,想看個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他睡著的時候面容舒展,一雙劍眉下,長長的睫毛遮住微微上揚的眼角,鼻梁秀挺,蒼白的嘴唇上泛著點緋紅,此時的他更像他這般年紀的人,反而沒有了平日裡那般狡黠世故。
“看好了嗎?“他眼睛忽地睜開,漆黑的眼眸裡閃著陰晴不明的光亮。
我趕緊別過身,想離他遠點,卻被他輕輕一拉,拉得更近了。
“我,我~~“,我結結巴巴,不知說些什麽。
他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笑道:“怎麽現在竟不敢看了?“
我額頭滲出點冷汗,就勢一倒,謊稱自己頭暈。
他扶著我靠在床上,給我拿了幾個布枕墊在我的腰後,又掖好被角,朝門外喚了聲成忠。
成忠應聲將藥端了進來,遞給夏之彧就出去了。
他端著藥,試了試溫度,輕輕舀起一杓喂到我的嘴邊。
“你,你知道商挺那日夜裡與我的談話?“我小聲的問道。
他點了下頭,隻專注的看著藥湯,又舀了一杓遞到我的嘴邊。
“那,那日白天是你救了我?“我喬喬怯怯的問道。
“嗯。“他停住手,看著我,又點了一下頭。
“啊!你,你這個——“我發出短促的驚呼聲,卻不敢惹惱他,末了,嘴裡喃喃道:“我不全叫你看到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